去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走在学校里时,忽然听见一阵嘈杂似鹅叫的声音,心中惊疑,四下寻找声音来源,猛然间抬头,见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向南飞去,不由心情复杂,思绪翻飞。
长于城市,我也不是没有见过雁群南飞的景象。楼房林立,天空被切割成块。雁群高飞,消失在这块天,又出现在那块天,时隐时现,当真是“惊鸿一瞥”。我也见了十几个春秋冬夏,虚度了十几年华,却是生平第一次对“雁过留声”这个成语有了如此切身的感受,惊喜之余,又隐隐有些失落。
诗词歌赋之中,最少不了大雁的踪影。大雁忠贞,元好问发出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疑问,成为千古绝唱。雁声凄凄,最容易勾起游子的羁旅情思,“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我站在教学楼旁,目送鸿雁南飞,既不思人,亦不思乡。我在想为何自己多年未曾闻雁声。也许是城市楼太高,雁群飞不低。抑或是道路上车声嘈杂,雁声听不见。再就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抬头望望天,总是行色匆匆,赶往一个又一个的目的地,哪顾得上什么断鸿飞雁?
遥记得,那时年幼,坐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念诗,“买只牛儿学种田,结间茅庐向林泉。也知世上无多日,且向山中住几年。为利为官终幻客,能诗能酒总神仙。世间万物俱增价,老去文章不值钱。”那是刘伯温的《辞官自遣》,我最喜爱的诗。枇杷树下阴凉,诗书声朗朗,在感叹中华诗词之美的同时就埋下了隐于山野的愿望。
我曾经终日想要隐于世外,作个山野闲人,无问世事,无关风月。结间茅庐,背靠青山,春数桃花发几枝,夏望牵牛织女星,秋倚斜阳赏枫叶,冬采雪水煮新茶。任四季轮回,时光翩跹,我愿同草木一样生长,枯黄,化为尘泥……
年岁渐长,我也就知道中国隐士文化早已没落,生于21世纪有这种想法有些荒唐可笑。也知道当今的世界繁华热闹,散尽浮华,寄身山野,不易做到。也知道每个人都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抛开一切,隐于世外,少了份责任与担当。
古语有云:“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现在想想,隐于山野的愿望此生恐怕无法实现,小隐不得。我自小也就没有治国平天下的鸿图大志,大隐不得。那不如就隐于闹市吧,如若自己内心平和淡定,不骄不躁,虽在闹市,其隐于心。“心远地自偏”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不求出淤泥而不染,清高孤傲,但求入鲍鱼之肆而能闻其臭,外圆内方。
都说雁过留声,人死留名,留名又做什么呢?芳名于世,供人传唱,恶名于世,添人谈资,我若无名于世当如何?无名于世啊,也挺好。活的时候,外不负俗,不负俗人俗世。内不愧心,不愧初心本心。
不愧年幼时不慕虚华的初心,不愧生而为人的那颗良善本心。那死了之后呢?“死去何所似?托体同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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