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吵闹的酒吧里，沈寻声透过众多的人群，看到趴在吧台上的姜雁。他一身严肃与这里格格不入，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向来不喜欢这种地方，皱着眉头穿过群魔乱舞的酒池，走向姜雁。
“阮眠，你说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要是他早回来......我们应该就会在一起了。”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阮眠抢过她手中的酒。
“那沈寻声怎么办？”阮眠知道她醉了，却依然问了出来。
“沈寻声......”
“沈寻声......我不知道。”她没想过洛临会回来，还来找她。那时在校园他们是人人都羡艳的情侣，有他们最好的时光。
沈寻声走到姜雁她们的身后，这时他停住了，酒吧里的声音很大，可他依旧听见了。
如果洛临回来，她就不会和自己在一起了。
她一句“沈寻声......我不知道。”
一字一句，他听得真真切切。
这一刻沈寻声如坠冰窖，他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从来是后来者，永远抵不过她心里的那个“他”，所以她在他回来了后才这般痛苦。
看着她为他买醉痛哭的样子，他知道他输了，在她的心里洛临永远是第一位。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相亲那天他只是她迫于现实的选择，而他跟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欺骗自己或许有一天他也能真的在她的心里占有一个位置。他松开紧握的双手，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勇气与她心里的那个人对赌了。
阮眠看到沈寻声站在她们的身后，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你都听到了？”
她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只是在阮眠看来他的脸色不算好，她不希望他误会。
“什么？”
他从阮眠手中接过姜雁，表情里看不出一点破绽。
阮眠轻松地吐了一口气，没听到就好。“她喝醉了，好好照顾她。”看着这个烂醉的女人，阮眠更希望她能好好想，在沈寻声和洛临之间做出选择。
“嗯。”
沈寻声总是沉默寡言，阮眠在高中时已经见识过了，没想到现在还是如此，除了姜雁没人能让他多说一句。
沈寻声扶着姜雁刚打开玄关的灯，姜雁就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跑向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就是一顿乱吐。他跟在她的身后，帮她顺着后背。
“要是你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就好了。”他自嘲地笑笑，可怎么办呢？是他离不了她。
姜雁躺在床上就要睡过去，对对她动手动脚的人很是不满，一直在哼哼唧唧的。
“困，我要睡觉。”
“姜雁，擦完了再睡。”他的声音轻柔，在她的抗拒中耐心的替她擦脸。
一夜的宿醉后就是头疼，姜雁只记得她跟阮眠去了酒吧，但不知道是如何回来的，捞起床头边上的手机，给阮眠发了一条消息。
“女人，是你送我回来的？”
阮眠很快就回了。
“是沈寻声。”
姜雁给阮眠发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包。
“你告诉他的！”
“嗯！”
“你这女人真不讲义气。”
沈寻声没有留下他来过的痕迹。
姜雁关掉手机，摆烂式的瘫在床上。对于昨晚的事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她身上的衣服可想而知是他帮换的。
几天了沈寻声安静的躺在她的通讯录里，只有孤零零的那一条消息，就是通知她一声，他出差了。
这几天她忙着成立工作室的事，沈寻声一直没来消息，只是偶尔看着空荡的房间，心里仿佛缺了一角，可是工作让她忽视了这种感受。
工作室成立的庆祝会上，她没有看到沈寻声的身影。
她已经提前将消息告诉沈寻声，一直到结束他也没来，他总归是她的男朋友，她心里堵着气，有些闷，不知道是怎回事。
站在空旷的机场里，他接到云城那边的通知，花豹出现了，他必须得去。他望着门口的那个方向，他想起那一天。
洛临回来见了姜雁后，又来找了他，他和洛临坐在咖啡厅里，面对面的坐着。
他对他说。
“我和姜雁有十几年的回忆，你觉得就你那半年能比得过吗。”
“她的工作你能帮得上她吗？”
“就像高中那次一样你会输给我。”
面对洛临咄咄逼人，沈寻声不动声色：“可我和姜雁还有以后。”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两人在楼下相拥难舍难分的画面还在他脑里来回切换，他心里没有底气。那时他早说好了要去接她，可是姜雁一直没回消息，他停车在她公司对面的马路上偶然看见楼底下相拥的身影，楼下行人匆匆仿佛只是他们的背景。那天她没有回来，然后接到了阮眠的电话。
后来她服装设计工作室成立的那一日，他收到了她的消息，他来了。
他站在角落里，看着她满脸洋溢着喜悦和洛临站在一起剪彩庆祝，惹人羡慕。他却恶毒的希望他们分开。
可看她高兴的样子，却狠不下心，那个答案他知道了。他不是认输，他只想让她开心。
门口没有他相见的人，他知道该走了。沈寻声和陈文踏上飞往云城的那趟航班。
姜雁醒来，沈寻声一直没有回来。她能感觉沈寻声这几天里的不对劲，以往都是他主动联系她。她烦躁的挠头，昨夜她又喝醉了。
打开手机是一条消息，当她看到心却慌了。
这是凌晨时发来的。
“姜雁我走了。”
她快速的起床，沈寻声说他走了是什么意思？
在她看到梳妆台上的那封信后她明白了。
“姜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我离开了。我给了自己几天，想你与我的未来。可是未来不是一个人努力就可以的，在看到你和他站在一起时我甚至很嫉妒，像高中时，他的篮球比赛上总会有你的身影，给他加油递水。又如在昨天的庆祝会上，你们站在一起我都觉得刺眼。我就像躲在角落里的小丑，只能偷偷看着，所以你的未来我交回你的手中，而我该放手了。真的很感谢这半年里，可以陪在你身边。”
这封信怎么会在这儿......他昨天不是没有回来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留这样的一封信，他是要分手吗？她慌忙地打他手机，却关机了。
除了工作室的事，她还是照常给他发消息，一律都没有回音。
二
姜雁发去的消息，打过的电话都像石沉大海，激不起浪花。
沈寻声说离开就离开没有任何解释，本来就已经很烦了，加上工作室服装的布料有问题她将手底下的人骂了一顿。
桌上的手机嗡嗡响，原本是以为的那个人，但事与愿违。
“姜雁你有没有时间，我在老地方等你。”
这是洛临的电话。他三番四次的要与她见面，他们可没有情分再坐在一起的必要，有些话要说清楚。
姜雁坐在洛临的对面，将手中的包放好。“找我有什么事？”
“纵然分开了，没事就不能约你出来吃个饭吗？”他笑笑从容应对，他感觉到姜雁还没有放下，他要抓住机会。
姜雁冷冷的看着他。
他带着眼镜，斯文儒雅，脸上总是挂着笑，吸引许多女孩子，以前也是这样。沈寻声与他不同，他看着脾气好，温和但不爱笑总是沉着一张脸，给人更多的是一种疏离感。
她相亲时只对沈寻声有一点好感，谈不上喜欢。
可是她不是那时候的她了，过去的总该过去。
洛临不再掩饰，“我回来就是为了你的。”
他刚回来时，或许她会伤心那么几天，可现在面对他，她毫无波澜。
“为了我？”
“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洛临握住她的双手，一脸希冀的望着她。
姜雁抽出自己的双手，“我们已经过去了，没有可能再在一起。”
她拒绝了他。
洛临的出现让她彻底地明白，此刻沈寻声在她心里多么重要。他的照顾、他的耐心、他的宠溺，早就让她离不开他。
这几天起来身边没有人，早餐没有人为她准备，晚上没人给她盖被子，她的生活恢复原样，可她已经不习惯了。原来习惯是这样的可怕。
洛临急切地道：“沈寻声他已经走了，为什么还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姜雁苦笑，“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他了。”在他的润物无声中，她不知不觉早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在他走后，她才看清自己的心，可是不能告诉他了。
“他有什么好，能给你什么？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他此时有些狰狞，姜雁仿佛不认识他。
洛临之前就看不上沈寻声，以前上学他发现他的那些心思，他找过他，那时他灰溜溜的走了，现在还是一样，他怎么可能会输给他。
“你给的，我都不想要。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姜雁提起她的包，只留给洛临一个决绝的背影。
她心不在焉，放下工作，给阮眠打了个电话。
“女人，你来陪我。”
话里阮眠听出姜雁不开心，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来到她家里就看到姜雁在闷声喝酒。她关心的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雁抱过阮眠，在她的怀里痛哭。
“呜呜~~~沈寻声他不要我了，他还给我写信分手。”
“可我发现我喜欢上他了。”
阮眠想起那天在酒吧里，她问沈寻声有没有听到什么，她当时以为他没有听到，所以是因为这个。
过后阮眠并没有告诉过姜雁。
“他可能是在酒吧听到了你那天的话。”
她抬起头，“什么话？”
她没有印象。
“你因为洛临回来，喝酒买醉，说了一些放不下他的话，被沈寻声听到了。”
姜雁想着所以他出差的那几天，他从没回她的消息。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问清楚。”
沈寻声敢吗？他不敢，怕她一开口，她的回答就是否定的。
阮眠看着她不免想到自己，因为她也经历过。她不希望她像曾经的她一样，失去才后悔。
“姜雁，你去找他吧。告诉他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将工作安排好，坐在去往云城的航班上，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对沈寻声说，她的思念，她对他的依赖，以及她对他的喜欢。
她在上机前发了条信息，说她来找他，能不能再重新给她一个机会，愿不愿意和她重新开始。
在飞机上，她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沈寻声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孤独的被黑暗吞噬。
这是云城最偏僻最小的镇子，却藏着最大的罪恶。
在西南边境的丛林里，沈寻声倒在地上，脑海中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一帧一帧画面浮现在眼前。
他跟着母亲，最后她为了妹妹选择放弃了他。他的父亲因为他的另一个儿子死了，才将带他回到他的那个家。他从来不是他们的第一个选择。
所以这次他想为自己做选择，不仅为自己也为董泽。
初见到董泽时，那时他比他小一岁，总是声哥，声哥叫着他，就会傻乐。所以他这次终于做到了，他给董泽报了仇。
“还有她呢？会不会想起自己。”
他想起十年前，刚转学到新学校，来到新班级，周围的同学都疏离他，只有她向他伸出手。她澄澈的眼睛，带着善意。他第一次看到她，就记了许多年，一直到现在他还渴望能见她一面。
可惜已经不可能了。
雨下的很大，雨水打在脸上，在这个沉寂的夜里，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只有一滴温热滑过眼角。
到了酒店，梦里的那股劲儿还没缓过来。打开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第二天电视上报道说在西南边境破获了一桩毒品交易案，有上百斤，被通缉五年的大毒枭被击毙，一举端了毒枭的老窝。
听着电视台里的新闻，姜雁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沈寻声的手机还是打不通。
最后还是联系上了陈文，陈文将姜雁带到沈寻声住的地方，陈文告诉她在现场发现了血迹，还有毒枭的尸体，但是没有找到沈寻声。
姜雁来到他住的地方，这里很整洁，东西很少，正如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
陈文告诉姜雁，说声哥不是故意好几天不接她电话的，那时他在做任务手机都关机了。
这里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衣柜里的衣服，卫生间的牙刷，还有床上叠的方正的被子，仿佛在告诉她，他会回来的。
她不相信，蜷缩在床上流泪抱着被子。
枕头下被东西硌到，伸手摸出一个盒子。里面除了一条项链，还有一张已经泛黄的纸条，那是写给十八岁的她的。
祝她前程似锦！背面还有一串小小的字，是那时他尚未能说出口的我喜欢你。她以为他的喜欢是从那天的同学聚会上开始的，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年的时光。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这么长，久到她把他遗忘在过去，而他却在拼命向她靠近。
泛黄的书页被翻起。
姜雁想起她初见沈寻声的时候，他沉默不语，班上一些同学看不惯新同学，总会欺负沈寻声。她记得她那时作为班长曾给他解了围，后来他们没有再多的交集，只能算是同学。
在她毕业后的那天，她答应了洛临做他的女朋友。所以那天在她家的楼下沈寻声什么都看见了，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没能把它送出去。
所以他会在她的相亲会，全都是他的小心思，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她，可她却将他尘封在记忆的过去，很深很深。
她紧紧将项链贴在胸口，嚎啕大哭。
他迟了一步，没能告诉她，他喜欢她。
她迟了一步，没能告诉他，她喜欢他。
三
“沈寻声，如果当初我没有去找你，你还会回来吗？”
他看着她没有回答。
其实姜雁知道，他不会，亦如当初那个问题他不会找她问清楚。
他被当做英雄，更是个胆小鬼。
那天收网后，他中了三枪。两枪在腿部，一枪在腹部。他躺在雨中身体慢慢的变得冰冷，仿佛看到她在对他笑。
他到了最后想的还是她。
他很幸运被当地寨子的村民救了，整整昏迷了七天。但是因为流血过多，腿部长时间用劲和泡在水里，落下了残疾。在陈文找到他时，他已经在寨子里待了大半个月。
他会跟陈文去医院复查，当听到姜雁电话打来时，他拜托陈文不要告诉她。
她找来时，他更多的是怯懦。他看到了她的消息，可是现在他这个样子早已经不是以前的他。
他告诉她，他和她在他离开的那天已经没有关系了。
姜雁没走，无论沈寻声怎么说都雷打不动，像他以前那样悉心照顾他。
她花了两三个月陪着他，沈寻声用仅剩下的唯一的勇气，决定跟她回来，他想只要能在她身边就好了。
现在，在她面前依旧没有问出那一句，“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后来沈寻声知道她是爱他的。
在冬夜里他总是会被他的腿疼醒，起初为了不打扰她睡觉，他总会忍着疼痛悄悄地起身，次数多了，姜雁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一次夜里，姜雁醒来一摸旁边发现人不在床上，旁边的被子下的位置已经变凉了，直觉告诉她他不是去上厕所。
她起床打开门，却见客厅点着夜灯，他在那里按摩着自己的腿。看着孤单的背影，姜雁没有走过去，在门后捂着嘴看着他无声地流泪，她知道他很在意他的这条腿。
今夜像往常一样，关了灯上床睡觉，可是姜雁却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他又悉悉索索起床，动作轻柔地关上了门，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她。
姜雁在黑暗中睁开了那双早已湿润的眼睛，她慢慢走至他的身旁，从身后抱住他，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沈寻声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一僵。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开口姜雁哽咽地哭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肩膀上的布料浸湿了。他搭上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擦着她的手背，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声音轻柔地道：“对不起。”
姜雁想起他们在一起时，永远是他先说对不起，永远是他让着她，只是因为当时他爱她，都说被爱的人有恃无恐，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那时有多混蛋，仗着他的喜欢欺负他。
现在还是他先说对不起。
“沈寻声没有对不起，我不介意。”她鼻音很重，说的话很沙哑。
她将他抱得更紧。
她知道他介意他的腿，走起路来不像正常人，跟她站在一起总会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
她蹲到他的眼前，捧着他脸，让他的目光与她对视。
沈寻声能从她的眼里看到自己，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可是......”我连你都抱不起来。
眼底都是失落
“没有可是沈寻声，我爱你。”她没让他说完。
他目光热烈地看着她。那是他这十几年来听过最动听的话，他等待了那么多年，从少年的青涩到如今的成熟稳重，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来爱她，他终于等到了她的回应。
“当初我以为你回不来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死了，世界对我来说是无声的。可是沈寻声你知道吗？在寨子里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活过来了。”
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沈寻声的手上，一滴一滴就像落在他的心上，他很心疼她。
“你不能看轻自己，就算残疾怎么了，你回来了就是英雄，而我永远是你的不二之臣。”
她的手覆在他受伤的右腿上，力道不轻不重轻轻帮他揉捏按摩。
“以后你哪里疼要告诉我，我帮你按摩，不要偷偷出来，好不好。”
他看着她那张在昏黄灯光下温柔的脸，他知道了她爱他，不是可怜，不是同情。
他一把拉起她将她按进怀里，“好。”声音带着颤抖，在话止的那一刻，同时一滴泪落在了她的颈脖上。
姜雁没有拆穿他，谁能让她的英雄落泪呢？
姜雁推开他，“沈寻声，那天在酒吧里我......”她要向他说清楚。
“没有那一天。”他打断她，他已经不在意了，现在的她爱他。
可是还是要说，“沈寻声，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不是一点点。”
两人四目而对，沈寻声俯首吻了下来。
她沉浸在他的吻里，她想以后每天都要对他说，把以前的都给补回来。
她不在乎他的缺陷，她很满足，因为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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