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岂有长生不灭者，活在当下亦是长生。

《长生》

文/偿雪

“为什么当时洺的手变得很凉，身体也不再动弹了？”

“小清贺，因为洺已经离开人世了，身体当然就不会再动弹了。”

“什么叫洺已经离开人世了？”

“就是意识消散，身体失去知觉，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我也会吗？”

“我们都会。”

“不，我不能接受，我想一直活下去，我不想和洺一样失去温度。”

这是清贺第一次和死亡见面。

明明昨天洺还和自己去村头的河里抓过小鱼小虾，今天却被躲在草丛里小蛇咬到中毒死掉了，太荒唐了，简直难以置信。小清贺被外婆领回家以后才知道原来洺躺在地上失去呼吸和温热的状态叫死亡。

那个时候清贺就在想如果能一直活下去不死，那真实太好了。他在上学的路上想，中午伏在桌子上想，夜里看着星星想。他开始常常问外婆，怎么样才可以一直活下去，不用经历死亡。一开始外婆只是惊诧，但随着小清贺问的间隔越来越短，眼神一次比一次坚毅的时候才发现他是真的过不了这个坎。

清贺十四岁的时候外婆去世，在走的前一天给了小清贺一个深蓝的玉坠让他戴着。深蓝色的玉坠看上去很暗，但是自从外婆离世以后就泛着幽幽的光，由内向外。

某天中午清贺在学堂休息的时候翻看从先生那拿到的古书，里面竟有对求得长生秘法的描述，说是不老仙丹就在蓬莱仙境上，拿到仙丹的人就能长生不老。字里行间，仙雾缭绕的蓬莱仙境里的不老仙丹似乎近眼前，小清贺飘飘欲仙，恍惚之中手里突然多了一个包袱和一把伞。清贺悄悄地溜出了学堂，只身前往蓬莱求取仙丹。

去往蓬莱的路山高水远，清贺毅然决然。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但是清贺的头发已经发白，脚也没以前利索了，要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他可是跑着来的，可现在不行了。老清贺步履蹒跚地走在花绿的巷子里，他感觉自己前途渺茫，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而蓬莱仙境却不知道还有多远。

直到清贺看见一位道长径直走过去。

“老先生面露难色，可是有难处？”

“有，我估摸着自己快死了，可我一点也不想死。”

“老先生在惶恐死亡？”

清贺没有马上回答道长，而是抽了道长的签凭手探出纹理后又放下去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无法逃避死亡。就像是拿道长的签，明知无论签上的结果是好或坏，于我将死之人而言亦无区别。”

“既求得见上上签何不能达长生？”道长的浮尘一挥，周遭的喧嚣闹市随即隐散，继而袅袅白雾沆砀，原来竟是书中描绘的蓬莱仙境！桌子上被老清贺拿过的签子变作一颗仙丹，还没等清贺的昏黄老眼看清，仙丹就已经被道长送入他的身体里。

清贺看着眼前的缕缕白发逐渐变黑，身体四肢逐渐有力起来，方惊觉自己又是年轻的模样，道长告诉清贺已是求得仙丹，长生不老。清贺心中的乱麻大石一下子松散开来就像是热汤浇在冻雪上一样化开，只觉耳聪目明，天朗气清。

自己长生了！自己长生了！

清贺连忙奔回家里，门口的木门上的道道斑痕横七竖八的摆着，上面的锁已经掉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洞。风吹过去的时候，清贺抬头看见门外的树竟已经都干枯了，只有土黄的粗枝干草草的叠着。

清贺进门，看见院子里没有人影，蛛网密结，有口枯井，顶梁的柱子颜色都已经褪干净。

他再出门时，巷道早已时过境迁，街坊邻里皆是不识之人，于是惊觉自己早已独活于世百年，至亲轮番亡故。但是自己已求得仙丹为不死之身。

如今见得万事俱变，沧海桑田 ，清贺方知长生苦痛，悔不当初，只愿求得一死以了结此生。顷刻，忽有白发道人现身于前，告知与他，跳往碧河中，方能解除长生之秘法。

清贺用手探进碧河里，碧河水好冰啊，真的好冰。他慢慢地向河地深处走去，直到河水放肆地淹没到了肩膀。

“这就是我一直在追寻的长生吗，如果长生就是把所有的甘苦过往让我一人回味，那我宁可不要长生！我好想外婆，好想大家，好想洺……原来长生才是痛苦么？”清贺在碧河水中交错的光影里回顾了自己的一生，顿悟：天下岂有长生不灭者，活在当下亦是长生。

“清贺你还睡！”

“啊？”小清贺猛地睁开眼睛，直直的起身，书从脸上滑落下来，。

“先生说我们一会交不了作业就要好好治治我们了，我先溜了啊！”

“竟然只是是梦么？”小清贺摸了摸渗出冷汗地额头。

  小清贺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胸口的上外婆留的蓝玉失去了往日的光亮变得暗暗的，很深邃，很模糊。

“清贺！快出来挨打！”

“糟了糟了，先生来了！！！”清贺急忙跑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