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如果有选择,鲁巴希望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见到沈秋棠。但生活往往事与愿违,因为有些关系是注定要发生,有些人是注定有瓜葛。沈秋棠换了一身干净的蓝白相间的长衫,慵懒的倚在朱红色的栏杆上,眼带笑意的看着在他面前略显拘束的鲁巴。无风,但你却能清楚的看到鲁巴的八字胡正在轻轻的抖动,沈秋棠知道鲁巴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他不习惯安慰别人,更不习惯向别人道歉,但毕竟是他理亏,所以沈秋棠决定向鲁巴解释一下,可话一出口,就完全变了味道。
“你说过不再偷东西,这次就算咱们扯平了。”
“我偷不偷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秋棠刚要接话就被鲁巴的滔滔不绝给打断了。
“扯平?扯你奶奶的平,我上次去偷看霓虹洗澡,你知道我等了多长时间?她的门口总有两个侍女,我根本靠不近,只能从外面沿着墙壁往上爬,途径三层走廊,每层有五个守卫,每半个时辰来回巡逻,三层的巡逻时间又完全错开,我算准了时间,一步步的往上爬。”
鲁巴满脸通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和羞辱,他迈着急促的步伐在沈秋棠面前来来回回的走着,吐沫横飞。
“终于我爬到了,我轻轻打开了窗,透过那道缝隙,我看到了屋里暧昧的烛光和她沾满水珠的背,白如琼脂,我连吞了三口口水,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你奶奶的!你就把我推了下去。”
“不是我推得,是窗户把你给拍下去的。”
“你奶奶的!你不推窗,窗户会打到我嘛,窗户不打到我,我能掉下去嘛,我要不掉下去,我会看不到霓虹洗澡吗?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吗?”
“你又没摔死,生这么大气干嘛。”
“你奶奶的,你给我走,不,我走。”
如果愤怒可以化成火苗,鲁巴现在早已大火烧身,他没有给沈秋棠接话的机会,转头快步的离开。看着他圆滚滚的背影,沈秋棠并没有追上去,他知道鲁巴确实生他的气,他也知道偷看霓虹春色的机会有多不容易,只是他不在意,否则他也需要那样的契机。
偷窥一个传奇的女人,是一个男人一生最想做的恶作剧。
寒潮袭来,冬天的冷就像善变的女人,没有任何征兆。那棵银杏树在距离沈秋棠一步之遥的地方被风吹摇曳,枝叶泛黄,好比一身金色的戎装,立在园中独自辉煌。这是心旷神怡的景,是赏心悦目的色,但落在沈秋棠的眼里,却是无比的荒凉,因为他念及过往。
“金何在不见了。”
鲁巴早已远去,可这六个字就像飞刀般扎进了他的耳朵里。
“不见了?”
“不见了,现场只留下一道血迹。我怀疑和天心有关。”
“天心?你奶奶的,你真是不怕死吗?”
“为什么提到天心,每个人都觉得我像是闯了天大的祸一般。”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算了,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左然。”
“跟我走。”
“干嘛?”
“你奶奶的!找人去啊!”
宵遥有一扇特别的门,不华丽不鲜艳,但很高大很沉重,原木的棕褐色带着深刻的纹理像是告诉所有的来人,这是百年的躯体。躯体上刻有飞天,证明宵遥是天上人间。沈秋棠从未像今天这样仔细的端详这扇门,他觉得很新奇但又觉得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歌舞升平的氤氲所笼罩的宵遥,他隐约看见了站在楼上的霓虹,霓虹在对他魅笑,可是他一眨眼,霓虹又像从未出现般消失了。不觉间,他就走到了门口,沈秋棠回过神,他油然而生一种只要踏出这扇门就会天翻地覆的错觉。
沈秋棠还在回味着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但他的脚已经踏出了宵遥,你的心若是有所想,身体就会有所动。
躯体是最忠诚的伴侣。
沈秋棠从不会回头看走过的路,以后会不会?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只想往前,哪怕逆水行舟。
大雪。
众生归藏,竹林的青与散漫在世间的雪粉,形同陌路。嶙峋的老树枯枝上蹲着几只老斑鸠,雕塑般伫立。万籁俱寂,偶有几只雪貂踩雪奔过,欢腾不已,像是世间仅有的生机。丛林掩映中,有一圈结冰的水潭,冰面爬满了龟裂的细纹,如同树根雕琢的脸,天地对望。
静悄悄,冰面周围立着五个人,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因为面具遮住了脸。他们在等待一个人,像是等待一个故人,也像是等待一个敌人,人还未到,可是寂寥的气息已经遍布在这仅有方圆。他们紧闭双眼,睡着一般的平静。雪尽情挥洒与生俱来的柔情,化作霜粉,将天空的白融入在墨水的黑,裹住了他们全身,这种暧昧,好像依偎在女人的怀里,享受着炙热的体温,化作扑火的飞蛾,贪图这仅有的温存。
天空滴下一抹红,像血像朱砂。他来了,在这个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这便是宿命。他带来了一把剑,这把剑取了太多人的命,这是剑的命,也是人的命,命中注定。曾经有人问过他,如果选择一种死法,你会选择哪一种。他选择死在自己的剑下,因为剑从不辜负人。现在迎接他的,是生与死的较量,他不躲不避,因为他知道凡事都是福祸相依。
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叫叶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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