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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殇| 阿化的奶奶

菊殇| 阿化的奶奶

作者: 杂味小屋 | 来源:发表于2020-08-26 14:55 被阅读0次

      #菊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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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天空,蔚蓝而旷远,像箭将离弦时紧崩的弓,似乎把太阳都拉远了,阳光便不再那么热烈了。

    微风像奶奶的嘱咐拂过耳际,柔和,温暖。

    窗台上的那盆野菊花有几朵全开了,柔柔地在风中摇曳,还有几朵正含苞待放,阿化用食指轻轻的摇了它们,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如果奶奶还在,她肯定又挎起篮子去摘野菊花了吧。

    奶奶最爱这种野菊花。

    一到秋天,田坎上,溪沟边,小路旁,房前屋后……漫山遍野都是这种看似娇柔实则顽强的野菊花,星星点点,缀得整个秋天都娇俏起来。

    奶奶总是挑那些开得正艳的花朵,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进篮子,生怕失手扯掉一两瓣花瓣后那朵菊花就不再完整似的。

    等到积累了黄灿灿的大半篮子,奶奶就把它们上锅蒸一把,然后摊平在太阳下晒干,再放进一个装过麦芽糊精的玻璃罐子里储存好。

    每次,奶奶都会泡上几朵,悠悠地喝上一口,咂咂嘴,说:“还蛮香的。”又转头问阿化,“你要喝不?”

    阿化也曾被奶奶的神情诱惑着,尝试着喝上一口,但芬芳之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清苦在舌根游过,那是阿化不喜欢的味道,所以,阿化再没喝过第二回。

    可奶奶却说,菊花可以清肝明目,对身体大有裨益。她还特地缝制了一个菊花枕头送给阿化,说是枕着菊花睡,也是对身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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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化总觉得,奶奶的一生,和菊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命运对她是极其不公的。

    奶奶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养尊处优惯了。论干活,她并不在行,身材高挑,却没什么力气,可奶奶为人谦和,不爱计较,倒也“知足常乐”。

    十九岁那年,奶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经人介绍,找到了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男方是国民党军官,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奶奶也甚是欢喜。

    可惜命运弄人,当时正处于解放战争时期,两年不到,男人战死,奶奶也尚未为他留下一儿半女。在那样特殊的年代,奶奶被迫嫁给了一穷二白,只有一个寡母可倚的阿化的爷爷。

    繁重的体力劳动,加上阿化的爷爷脾气并不好,小俩口从结婚后便开始了时断时续,绵绵不绝的争吵。

    那个冬天,异常的寒冷,阿化的爷爷因病去世,奶奶一时间承受不了“中年丧夫”的悲痛,每天端详着爷爷的遗像,不免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年少懵懂的三个孩子,奶奶只能重新振作起来,苦苦捱到孩子们结婚生子,奶奶以为,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阿化的父亲还在的时候,奶奶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城里的小儿子混得不错,又孝顺,经常回来探望她,还捎些城里时兴的东西给她,阿化的父亲也孝顺,二儿子虽然不大理会她,但也相安无事。

    村里人都称赞阿化的奶奶福气好,奶奶听了也乐呵呵的,似乎在她的心里,也是这样认同的。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奶奶79岁那年,车祸夺走了阿化父亲的生命。

    父亲死讯传来的那天,奶奶也被阿化住在城里的小叔接走了,担心奶奶年事已高,经受不起老年丧子的巨恸。

    ......

    两个月后,奶奶知道了阿化父亲的死讯,顿时老泪纵横。她不明白上天为何对她如此残忍。

    沉寂许久,日子总归还是要接着往下过的。只是,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变得灰暗起来。

    老人家终究是要落叶归根的。二叔和小叔商议良久,最后还是拒绝了阿化母亲接奶奶回阿化家的提议,决定把老人家安置在阿化的二叔家。前提是,家境优渥的小叔每月交一大笔赡养费给二叔。

    ///

    高中的课程很紧张,阿化每隔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阿化都会去二叔家看望奶奶,奶奶已经瘦得像干朽的柴火,形销骨立,神情也变得恍惚起来。阿化的心隐隐作痛。

    一天,饭后,阿化出去串门,邻居们见到阿化,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阿化的奶奶。

    “你爸不该死啊,现在你奶奶过得可怜呐!”一位大叔叹了口气,望向阿化,脸上满是怜悯。

    “是啊,听说老人家年纪大了,饭太硬,得就着汤才能吃下去。她那儿子,也懒得给她做汤,炒完菜的洗锅水,盛上半碗,就给她下饭。”另一位大爷也愤愤不平。

    “有的吃还好,经常下午四点都没吃午饭呢,好多次看见她倚在近大路边的窗台边,问过往的行人,‘你看见我家儿子吗?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弄午饭。’哎,造孽啊!”大娘撩起衣角,拭去眼角的泪水,接着道,“我们这些旁人看着都觉得她可怜。不知道她的儿子和儿媳于心何忍呐。村里的人也不敢跟老人家聊天,不然会遭她儿媳妇骂的。”

    阿化的实现早已模糊不清,眼里洋葱辣到般地刺痛,悲愤交加。

    端午那天上午,阿化随母亲去给奶奶送粽子,看见香糯的大粽子,奶奶似乎很惊讶:“快到端午节了吗?”

    母亲说:“今天就是端午呀,您不知道?”

    奶奶接过粽子便吃了起来,又哽咽着说:“今天我还没吃早饭呢。”声音低沉微弱,但其中的悲伤却如大河滔滔。

    阿化清楚的记得,那天,奶奶的眼睛红得像夏日傍晚天边的火烧云。阿化既心痛,又无奈。她难以相信,奶奶的晚年会如此凄惨。

    ////

    十一月的风,萧瑟清冷,天阴沉沉的,奶奶快要咽气了。

    守在奶奶的床前,阿化想,也许人死了,没了知觉,痛苦就随之消散了,所以,她一边舍不得奶奶的离去,一边为奶奶的痛苦即将结束而庆幸着,眼泪扑籁籁地往下流。

    往事一幕幕在阿化的脑海里闪现,阿化依旧平静地,无声地任凭眼泪在脸颊流淌……

    出殡那天,满堂的儿孙把奶奶热热闹闹地送上了坟地,吹锣打鼓,鞭炮轰鸣,好不热闹。

    但阿化的心里,始终只呈现着一幅凄凉的图画:门窗紧闭的房子前,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四处张望,盼着在外打牌的儿子,能早点回来给她做午饭,斜阳的余辉,把奶奶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岁月是一条长河,洗净了生命辗转流离,也终究会洗净记忆里的悲欢离合。

    多少人,正如奶奶,生前如野菊花一样默默无闻,死后如草芥一样寂寂无声?

    花开花谢虽不由己,但终究绽放过。

    远处,稻田里的收割机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一片一片的金黄应声缩小,最后消失了。田野显得更加开阔了。

    阿化捧起窗台上的那盆野菊花,突然发现,其中一朵竟少了两片花瓣。

    “不碍的,这不还是一朵菊花吗?”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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