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辰
第一章. 十年之约
初春的江南，乍暖还寒。湖边的一排杨柳在细雨中瑟瑟发抖，仿佛在抱怨这个湿漉漉的天气，湖面偶尔略过一两只燕子，匆忙地赶路，想来是急着回家。
“你终于来了。”说话的是一个声音粗犷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有若一座小山。但是他始终背着身，也没有摘下头上的斗笠，即使听到了利剑出鞘的清脆龙吟。他就那样站着，好像藐视着天地间的一切。“十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师兄！” 一个面容俊朗的白衣少年盈盈笑道。“哦？你还是用着那个老不死送给你的寂灭。都说你是武林百年难出的绝世奇才，十年之前，你只学会了五式就可以拦住我一柱香的时间。现在就让师兄看看，你还能不能挡住我的无锋！”话音刚落，一道无形的剑气突然充满了天上地下所有空间，那种压力让人窒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惊讶地发现，湖边从东往西数，第五棵柳树从上往下数的第六根柳枝上，一只麻雀张着翅膀，正欲起飞却仿佛被定格了，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湖面因为下雨形成的一个个涟漪，也好像时间静止了而变成了一幅静态的画。
白衣少年忽然长啸一声，霎时打破了这种静谧可怕的气氛。麻雀转了转黑黄色的小眼珠，又似活了过来，刚准备飞离这个可怖之地，突然头一歪，便直直地栽向地面。想来是那时空如滞的无形剑压，已经震碎了它的内脏。
身形如山的中年男子轻轻的抬起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依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右手轻轻地把一柄黝黑宽大的巨剑往后一划。突然，所有的杨柳仿佛中了魔怔一般，全都拼命的抖动起来。白衣少年收起笑脸，眉目间开始多了几分认真，但同样只是简单的摆了个剑势，然后身体快速的旋转了一圈，紧接着往前一刺。只听“砰”的一声，一股剑气好像撞在一堵无形的气墙上，接着便刺破气墙持续向前，迅如闪电般直奔中年男子而去。
随着杨柳们齐齐的垂下枝条，中年男子终于缓缓的转过身面对少年。虽说他动作缓慢，但居然还可以游刃有余地用左手食指轻弹剑身，发出有若千斤钟鸣一般的梵音。而在这仿若能肃净天地的梵音面前，少年的剑气顿时有如兵解一般，再无半点痕迹。
接着，白衣少年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他咳的是那么用力，虽然用手捂住了嘴，但是从指缝间流下的殷红血液，仿若一朵朵鲜花盛开在走过千年风雨的青石板上。细雨渐渐转大，在坑洼不平的石板上形成一个个水镜，少年望着水镜中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忍不住心中苦笑一声。“你已经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来赴约？”中年男子语气如大海一样深沉，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十年之约，我不想让你失望，更不想自己失望。”少年强压着咳嗽，一字一句顿道。
“你走吧，我不杀废人！等你养好伤，来赤龙谷找我。”中年男子边说边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形伟岸，气质冷酷，斗笠下一双剑眉浓黑，眼神无情，那把巨剑如若无物一样放在右肩上，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咳咳…哈哈哈”白衣少年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偶尔继续咳出几朵美丽的死亡之花，那些殷红的死亡之花仿佛有了生命力，晕染出十年前那天艳如鲜血的晚霞。
定场诗：
十年寂灭利如芒，
重剑无锋天地伤。
罗生门内折花葬，
且向野肆寻酒香。
第二章寂灭无道
十五年前。
灵虚派掌门纪无涯生性寡淡，虽然武学造诣早已经登峰造极，世上出其左右者不过三四人，但他一生眼界极高，膝下徒儿不过四人。其中大师兄文楚烟入门最早且功力最高，已经得到纪无涯六七分真传，从小便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一直到定居在灵山并开创了灵虚派。江湖传言，大师兄乃是三国名将文鸳的后代。虽然是名门之后，但是他的父亲本身却并没有继承家学，即使官至北朝的吏部侍郎，但是最终全家被灭门，只有文楚烟逃过一劫。那时，纪无涯和大师兄的父亲多年交好，可惜等他赶到的时候，杀手已经全部走了，整个府邸到处都弥漫着血液的腥气。
望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纪无涯悲从心来，仰天长啸。那啸声之中，满是悲壮之意，金石可裂，直遏流云。忽然，院子墙角边的水缸有动静传来。纪无涯身形一闪，就直接来到了水缸面前，袖子一卷，水缸的盖子便冲天而起。只见水缸中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眉目之间未见丝毫怯意，反而满是愤恨和坚毅，一对拳头捏得发白。纪无涯识得这是故人之子，紧紧抱住文楚烟，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从此，原本一人一剑，浪迹天涯的翩翩公子就变成了两人三餐四季。
灵虚派下还有二师兄和三师姐，以及入门最晚年纪也最小的小师弟。二师兄是孤儿，据说纪无涯当年为追杀中原武林第一败类顾穷语，扬帆东海，数月不归。等他回到中原，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少年，师父给他起名纪凌岳，那便是二师兄。二师兄胃口奇大，但身形始终纤瘦，肤色也如纸般惨白，最擅长使用一柄如雪色般的细剑，因为成名绝技“孤鸿踏雪泥”，而被江湖人称为“凌雪公子”。三师姐却是出身权贵之家，乃南朝镇远大将军皇甫烈唯一的掌上明珠，被南朝皇帝赐名“燕宁”。虽然才年方二八，却已经出落的沉鱼落雁，难能可贵的是她除了继承家传武学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腹中更有不亚于大儒的经国治世之才。只可惜是个女儿身，所以只好转而孜孜追求武道，机缘巧合之下拜入灵虚派。凭着手中一柄“泓光剑”纵横江湖，江湖人送外号“泓月仙子”。虽然国色天香，令无数男儿牵肠挂肚，宵小之辈垂涎三尺，但毕竟背靠镇远大将军和灵虚派，不要说遇到什么危险，一般连搭讪的人都碰不到，大家都只是远远的看着。
小师弟的来历最为神秘，纪无涯一直守口如瓶，连其他的三个弟子都不告诉。师兄师姐们只知道，在某个夏末秋初的夜晚，暴雨如注。灵虚派大门前突然传来嘹亮的哭声，即使那晚电闪雷鸣，但是那个哭声是那么嘹亮，直接穿过了整个雨幕，直接送到了师徒四人的耳中。等三个徒弟回过神来，只见师父已经抱着一个大约2岁的孩子，凌空飞入大殿。虽然外面风雨大作，纪无涯全身上下居然没有一点雨水，更神奇的是这个孩子从头到脚竟然也找不出一丝雨水，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纪无涯笑。师父用慈悲的目光看着怀中的这个孩子和他脚上绑着的“赵”字木牌，陷入了沉思，徒弟三人也不敢打扰师父，默不出声地站在一旁。时间过了许久，纪无涯抬起头来，轻声说道：“也罢，命中有时终须有，无缘千里不相逢，且看我能不能助你渡过这个劫难。你我是雨夜相遇，你又是天生得雨水护佑，那我便为你起名叫赵雨安。”
江湖中人，刀头舐血，纷纷扰扰不过几个春秋。转眼之间，五年时光已过。大师兄日日辛苦练功，身体愈加强壮，师父传给他的巨剑“无锋”配合上灵虚派最厉害的“乾坤十三剑”剑法，已经在整个中原武林声名大振，同龄人中难缨其锋。而二师兄和三师姐常年游历在外，有时到了扶桑，有时又去了安南，偶尔传些书信回来，向师父述说经历和心得。每每收到他们的书信，纪无涯总是展颜一笑，却从不回信。而当初那个2岁的小婴儿也已经长成了7岁的小男孩，他是如此的聪明，5岁已经能识千字，7岁已然出口成章。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他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赋，任何招式只要见过一次，就可以百分百还原出来，并且有时青出于蓝还胜于蓝。虽然因为年纪尚幼，纪无涯只给了他一柄木剑，但是从手到眼再到身，已经颇有一代剑侠的影子。
又是一个雨夜，纪无涯和往常一样，就着飘忽不定的烛光在读纪凌岳和皇甫燕宁的来信。而大师兄文楚烟还在院子里一招一式的演练剑法，虽然没有凌厉的剑芒，但是朴拙的动作后面蕴藏着大道无形的威力。小师弟赵雨安则和师父一起，就着烛光在读剑谱，那是灵虚派的基础剑谱之一《灵云剑法》。
突然，一个巨大的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便是震彻天地间的几声雷鸣。那个轰隆声是那么响亮，仿佛是远古的神灵在用巨斧狠狠地砍在不周山上，赵雨安顿时觉得耳朵一疼，眼前一黑，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好像依稀听到大师兄的惨叫。。。。。。
不知过了多久，赵雨安悠悠地醒转过来。眼前的一幕让年仅7岁的他顿时不知所措，边放生大哭，边扑向靠坐在门上的师父。只见师父四周的地上全是殷红的血，而全身上下满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有的甚至入骨三分。师父艰难地抬起手，用还在渗血的手掌轻轻去擦赵雨安涕泪横流的脸，声音中满是虚弱“雨安，好好保护那把木剑，那是我们灵虚派的镇派之宝，名叫寂灭。为师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保护你再长大一些，后面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地轻如蚊蚁，随着赵雨安的一声恸哭，一代传奇纪无涯就此驾鹤西去。从此，江湖中只留下灵虚无涯的传说，再也见不到那个“御剑乘风斩妖魔,斗酒十千为红颜”的酒剑仙。
翌日，雨停，日出。单薄的赵雨安咬着牙，硬是用木剑在后山掘出一个坑，把师父安葬。
赵雨安呆呆地跪在师父墓前，从早上到傍晚，滴水未进。天边出现了一道晚霞，渐渐铺满整个天空。整个天空变得鲜红如血，连浮云都好像吸满血水的海绵，变得笨重不已，失去了灵动。忽然，一阵风吹过，一个强壮的身躯出现在赵雨安的背后。“老不死的终于还是走了，可惜我没能送他最后一程。”那分明是大师兄文楚烟的声音。赵雨安愤怒地转过头，大声喊道：“你怎么可以那么说师父！”“哦？看样子你很生气啊，那就让师兄我送你和他一起去黄泉路上做个伴吧。”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丝毫感情，可是天地间霎时充满了杀气。
赵雨安再也忍不了了，一式“灵云化龙”就向文楚烟攻去。可是现在的他怎么可能是大师兄的对手，文楚烟轻蔑的笑了一声，抬剑便轻轻挡住，随即便催动剑意，只见赵雨安瞬间便向后飞去，身子狠狠地砸在师父的墓碑上。“我劝你不要挡我，等我拿了老不死的《灵虚心剑》，我就送你去见他。”大师兄目光冰冷的说道。赵雨安突然笑了起来，眼神狠厉，擦去嘴角的鲜血，摆出一个守势。“今日只要我在这里，就绝不会让你动师父分毫！”赵雨安的声音中满是同归于尽的绝然之意。
大师兄突然转过身去，天地间为之一静，风居然就这样停住了。在短暂的安静过后，乾坤十三剑忽然倾泻而出，目之所及全是重重的剑影，连空气仿佛都被压缩了，窒息感充斥了整个空间。眼看赵雨安就要命丧当场，木剑恍若觉醒一般，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笼罩住赵雨安纤弱的身体，灵云剑法也有如风卷云幕一般，空气中只剩下寂灭和无锋不断碰撞的声音。
忽然，声音嘎然而止。原来赵雨安再一次被文楚烟的剑气击飞，这次直接把墓碑撞断。赵雨安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手脚里的力气都好像已经被抽空。看着大师兄用无锋狠狠地劈开师父的棺木，赵雨安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是，那一天老天爷似乎是瞎了也聋了，听不到这个孩子的哭泣和喊叫。。。。。。“没想到你能抵挡这么久，怪不得都说你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那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奇才，十年之后还能不能从我的剑下逃得一条性命。记住，十年之后的春日，我在江南的龙门镇等你来报仇，或者，是送命。”文楚烟话音未完，几个起落之间已经远去，只留下远方的风捎带来他的回音“报仇，或者，是送命。”残阳如血，落雁悲鸣，在那个晚霞映满天空的傍晚，赵雨安心里埋下了仇恨和不解的种子。
定场诗：
人间风流唯剑仙，卫道除魔酒十千。
孤雁照影有谁怜，从此拔剑问苍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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