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有几株四季桂。虽然它们长得婀娜多姿，碧绿的枝条上常常缀满黄花，但是香味很淡。唯有拉下枝条，凑近花蕊时，才有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飘过鼻尖。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儿时常相伴的那棵桂花树。
秋风一起，姑妈家就渐渐热闹起来了。她家东门的斜对面有一片斜坡，我们称之为“东坡”。坡顶有一棵体态高挑、身姿丰腴的八月桂，这是全村唯一的一棵桂花树。秋风吹来，白露降临，积攒一年热情的桂树在冷风中悄然绽放，一朵、两朵、三朵……桂花陆陆续续地开放，似有若无的香气随风飘拂，时断时续。过了几天，满树花开，人们谈论着、观赏着，脸上的笑容如暖暖的秋阳。
“花开童先觉”，嗅觉灵敏的孩子们早早就聚在桂花坡，看“桂花姨”换上白绿相间的花裙子高贵淡雅，缕缕冷香中流露出一股冷艳。我们总想守在她的身旁，成为她的“护花使者”，以免那些娇嫩馨香的花朵和青葱碧绿的枝条“惨遭毒手”。“东坡”成为孩子们的宿营地和操练场。在桂香氤氲的早上，冷风拂面，我们倍感精神，展开了一场争夺“护卫长”的车战。
那时，孩子们都有一辆“战车”。这是用缠绕丝线的木轴做成的，那木轴只有拇指大小，空心的圆柱两边各套进一个大大的铜钱形状的圆圈，以防丝线脱落，这两个圆圈可做车轮。我们用橡皮筋穿过轴心，左边用短短的小木竹棒横穿橡皮筋加以固定，右边的橡皮筋先穿过一个硬币大小的蜡烛圈给车轮上油，再用一根比较长的小竹棒横穿橡皮筋加以固定。这样，按住左边的短竹棒，同时转动右边的长竹棒，橡皮筋就会越转越紧，停止转动后把车子放到斜坡上，“战车”会慢慢地往上爬。爬得快慢、距离长短与橡皮筋的松紧程度有关。车子爬行中可以随时“加油”，拧紧橡皮筋就可以让它爬行加速。
五辆“战车”一字排开，从最低处同时出发。谁的车子最快到达坡顶，谁就是“护卫长”。
姑妈和邻家的几个婶子坐在靠近东门的条凳上聊天，不时看我们几眼，表姐笑意盈盈站在旁边观战。表弟的“战车”爬得最慢，他赶紧停车拧紧橡皮筋，急于求成，只听到“嘣”的一声，橡皮筋因过紧而断了，我们哈哈大笑，表弟急得眼眶发红。等他上了一条新的橡皮筋时，我们的“战车”已经爬到半坡了。淘汰了一个对手，离桂花树更近了，我们故意吸一吸气，闻一闻香，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和阿松的“战车”不相上下，当我们拧紧橡皮筋，准备冲刺的时候，表弟的“战车”已经赶上来，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冲向坡顶。表弟站在坡顶，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向我们扮了个鬼脸说：“桂花真香啊！各位‘护卫’，你们应该拜见‘护卫长’了吧！哈哈哈……”我们狠狠地瞪着他，也只能愿赌服输，只得弯腰作揖，乖乖地叫一声“护卫长”。
表姐来到坡顶说：“我给你们颁奖。”她轻轻牵拉旁逸斜出的枝条，小心翼翼地摘了一大四小的五枝桂花作为奖品，我们在桂树前一字排开，她按照次序把奖品一一颁发给我们。把桂花凑到鼻前，闭上眼睛深深一吸，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了。睁开眼睛一看，一层薄如轻纱的金阳浮现在白绿相间的桂树上，暖香醉人啊！
“咯咯咯”表姐突然笑了笑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弟弟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吗？我给弟弟的战车上了两条橡皮筋，它的动力更足了，这就是胜利的奥秘。”她狡黠地笑了。
我们一时倾倒在桂花树下。
(本文发表于《泉州晚报》202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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