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化生，阴阳归一”
——云家初代家主

4 闲云野鹤

幻灵历1506年9月10日晌
灵荫帝国 斯坦城门口
附近的人说“进城”，指的都是这里。
斯坦城，算不上多大的一个城镇，坐落于灵荫帝国的东南方，只是因为靠近灵荫帝国与浑金帝国的边境，人员流通多，经济发展，显得繁荣许多。
斯坦城的城门很普通，青砖铺就，只是年头久了些，有点古朴感。
“哇——”
雪清站在斯坦城门口前，使劲抬头往上望。
城门最上方的鼓楼，在这个角度看来，也只是一个小点儿。
雪清更加地抬头，一个不小心，身子就整个地往后仰了过去。
枫凌从后面撑住她。
两人生得便好看，模样又不似本地人，不少人都看着他们、善意地笑。
“小凌，他们笑什么啊？”
雪清看看周围，转过头问枫凌.
她的声音并不小。
于是旁人笑意更浓。
城门边值班的两小哥，亦相视莞尔。
“……”
枫凌没有回答，拉着雪清进城了。
“哎，小凌——”
在城门外，城墙遮挡了大部分视线，此时走过城门洞，便觉得豁然开朗。
一眼看见的是天空，湛蓝；白云鲜明，仿佛挂上了阳光的镶边，使人心生活力。
往下，整洁宽阔的大路两边店铺林立。
路上车马不少，人来人往，一派欣欣向荣。
走过城门，枫凌看见一个小贩在旁边叫卖着。
他想了一下，走过去买了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
雪清马上被手中的糖葫芦所吸引，连欣赏街边的新奇都顾不上，任由枫凌拉着自己走了。
两人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附近的孩子要上学，首选是斯坦城中的寒菁学院，两人由青鸾村来到此处，便是为此。
在枫凌的打算中，今天要去三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不是去学院报到，而是去找林奇的老朋友。
林奇说已经嘱托这位朋友照顾枫凌两人，现在看来，他也将是自己与雪清未来三年的依靠所在。，
只是从林奇给自己的指路图来看，朋友家的所在和寒菁学院，地址却是重合的。
而林奇描述的那人的长相，细细想来，却竟并不陌生……
“六十多，高个儿，灰头发，很神气……”
两人走过市场，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阶赤狐晶便宜卖了啊——”
“各色灵晶，灵力小物件应有尽有，大家都来看看——”
在这片大陆上生活着的，最多的不是人类，而是兽族。
人为万物之灵秀，天赋所在，可以通灵，兽中亦有能通灵者，使用灵力，此之谓灵兽。
然而兽毕竟是兽，他们没有人类的灵智，即便是修炼，也只是靠着本身的灵性，往往效率低下而危险。
如果不是天生为奇珍异兽、尊贵血脉，灵兽往往不仅修炼不成，反而因为灵力元素冲突而丧失了意识。
虽修灵力却因凶性爆发而堕落，不复清明，是为魔兽。
灵兽魔兽的体内并没有灵源的存在，但是在他们死后，却有几率出产灵晶。
灵晶本身便是能量的浓缩体，含有大量的元素能量。
在以修炼为潮流的今天，灵晶在整个大陆、各个领域都扮演着无比重要的角色。
灵兽分十阶，对应灵者到幻灵，而强大的灵兽则往往用人类的等级来对实力进行更具体的衡量。
灵晶便以灵兽的阶级划分品质。
即便是在这样的小城中，以灵晶为中心的交易也从没有停止过。
两人穿过街道，穿过市场，穿过一片住宅。
拐过一个路口，就看见一个十分显眼的大招牌，招牌之下有着几张大桌子，无数的人挤在门口处，围在那里。
“寒——小凌，那个字怎么念？”
雪清用手指指着招牌认字。
“寒菁学院，跟亮晶晶的晶是一个音。”
枫凌往前瞥了一眼。
金色的招牌，宽大的门口，几排行道树。
报名处，门卫，家长，学生。
一切都很熟悉，恍如昨日。
这就是号称全大陆第一学府——寒菁学院在此地的分院，新生入学日，人很多。
两人站在行道树的阴影下，与学校那边的人群划作两边。
枫凌在门口张望片刻，拉起雪清的手。
“小凌？”
“先不来这儿。”
两人贴着学院的围墙缓缓行走。
围墙很长，走了不短时间，两人绕过学院的一角。
这一边走过来，却已是人迹罕至。
道路没有街上那般的平整无垢，而是变得像田间小路，狭窄，弯弯曲曲、多半在树荫遮蔽之下。
“小凌，走到头了？”
两人住脚。
前面已经没有路，取而代之的，是茂密到遮挡住目光的树林。
往右看，也确实是学院围墙的最边角。
“再走。”
枫凌看了看周围丛生的杂草，往前走了走，毫不犹豫地一头钻了进去。
“啊？”
雪清迟疑了一下，提着裙子，仔细按着枫凌钻过的树叶空隙跳将过去。
走过去，便又是一片景色。
树林只似是一层屏障，一边是学院，一边，只是寻常的田园风光。
脚下的土路延伸不远，便是一片很大的竹林。
绿意潇然。
目光看远，竹林尽头，是一个大庭院。
雪清哪里见过这般景色，挣脱枫凌的手，顺着小路便跑了过去。
枫凌慢慢地跟着。
来到庭院门前，左右望去，尽是一条通坦道路。
雪清快跑到这儿的时候，见得一个老人出门，锁门，向着东行去了。
似乎东方那条路是能通到学院里的。
这是哪儿？
老人是谁？
想必与学院有关系吧。
“就是那个人！”
枫凌也看见了。
雪清听着立马着了急，忙冲着远方大喊：“别走啦，我们在这儿呢！”
老头儿好像没听见，自顾自走着。
雪清喘了口气，憋足了劲又喊。
“别走啦——！！！”
林惊鸟散。
老头这才回过头来。
看见两人，他几步作一步地走了过来。
走到面前，枫凌也便看清了他的模样。
老头儿确实是六十多，从眼边延伸出的几道皱纹便可看出，可精神劲儿足得很，且并不严肃。
他本来不矮，而且并不佝偻着腰，精神矍铄，便更显得高大。
他的身上只有灰色，一种纯正的灰。
眼眸是灰色的，意外地有神。
头发是灰色的，而且奇异的是，那头发并不垂落，反而有点儿像火焰似的、轻微地向上升腾着。
身上布衣也只是灰色。
老头走过来，看了看雪清，抬头想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什么来了。
“哦哦，叶……林奇那老家伙，你们自己找来了？好好……”
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雪清看向枫凌，枫凌在看老头。
老头便也把目光移向枫凌。
两人的眼中有短暂的迷惑。
然后，都瞬间变成惊讶。
这一老一小，在下一刻都吃惊地抬起了手，指着对方，以至失声。
“是你！”（“是你！”）
呆。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楞。
“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在这？”）
静。
雪清看着两人，不知所措。
老头咽了一口唾沫，瞠目结舌。
随后他向着两人摆手。
“进屋进屋。”
庭院很大，呈不规则的圆形。
院中央的树亦很大，不知是什么品种，枝叶大而繁茂。
时节刚好，只是它却稀稀疏疏地落了满院一层叶子。
树与叶子皆黄色——秋天的黄。
地上的叶子有点像梧桐叶，却大了很多。踩上去便碎开，“嘎吱嘎吱”的脆声。
雪清在叶子上一蹦一蹦地找树叶踩，像是在玩跳格子。
手中的糖葫芦已光成木棍，像是音乐家的指挥棒一般上下翻飞。
老头一个眼神，枫凌跟着他走过去。
两人进屋。
屋内布置寻常，是个住人的地方。
靠着墙的一边有一整排的大木架，分列分格的抽屉，贴着标签，像是药店一样——药店怕也没有这般种类。
老头走到药屉前，想了一下，转过身。
“你先说。”
枫凌点头。
“他们找上来了，我跟他们打，中了陷阱，他们来救我。”
老头原本皱着眉，听到这，眉梢上又打一个结。
“我失忆了……现在我是个小孩儿。”
枫凌说完，看着眼中疑惑更深的老头，补了一句。
“就是个小孩儿。”
老头听罢，只点点头——他知道他已做出了选择。
枫凌看着他，眼中颇有深意。
随后他问道，“找到方法了？”
老头摇头。
枫凌默然。
“否则我也不会还待在这儿——”
老头抬了头，似是有点儿慨叹。
“那，情况怎么样？”
“你还不知道吧？”
老头看着他，笑了。
有点儿自嘲，有点儿无可奈何的释然，更多的是凄凉。
枫凌看着他的笑，睁大了眼眶。
这个笑代表的回答是什么，他知道。
都死了。
但他仍然有疑惑。
“搞不懂吗——搞不懂我为什么还扛着？”
老头垂下了头，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
“我要是去了，她怎么办呢……”
她？
印象中，他对于“她”似乎不曾有如此感情。
老头笑笑，挥挥手，走了出去。
窗外阳光正好，阳光下轻轻略过一句话语。
“如果我死了，那拜托你，带她回家。”
枫凌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快步跟着出了房间。
院中的雪清停了下来，保持着用一只脚去踩树叶的姿势，头却偏了一个角度，好奇地看向院门口。
那里有一个小女孩儿，好像比雪清略小。
她也是灰色的，一种很温柔的灰。
她身着普通的灰色长裙，梳着普通的灰色长发，但她并不普通。
她的皮肤很好，水灵水嫩，只是略失血色。
大眼睛中的瞳孔是灰的，楚楚动人，鼻子与嘴巴都娇小有致，令人心生怜爱。
她有些娇弱，但较弱之中的什么别的又很动人。
她双手提着一个不小的筐，里面装着一些采下来的药草，药草挂着露珠，露珠照着阳光。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照在那灰色上，弥漫出一层温暖的意。
女孩儿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有些害羞，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双手更靠近了些握着筐子，身子的重心不大稳，左脚的脚尖不住地点着地面。
枫凌全都明白了。
在几十年前，在这大陆形成的上一个江湖格局只中，是无数如今的“老一辈儿”所惊艳、所绽发光彩的时代。
其中，人称“九人”的他们，组成了星光璀璨中重要的一部分。
人们说，他们药毒无双。
其中一位，世人称“闲云野鹤”。
他孤独得很，寂寞得很，悲凉得很。
他曾不顾一切，为一人，为几人，对全世界。
而现在，他为希望而活。
枫凌想。
他便是眼前这位老人。
他姓云，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