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晚上十点半，把崽哄睡，关窗帘时，看到窗外对面的邻居在洗刷螺蛳，忽然一阵心酸。

其实她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屋外挂着亮亮的吊灯，她就在下面洗洗这个盆，刷刷那个桶，以前我从没在意，今天看到她的身影，却忽然一下脚走不开。

想起前几天，她到处跟人家说，去永顺老司城玩吧？我请客！我看到几个人拒绝了，要么家里忙抽不开身，要么要带小孩玩不尽兴。听到别人各种不去的理由，她也没说啥，只是笑笑，然后接着找别人。那时我还觉得好笑，又奇怪，回来问我妈，她怎么到处请人去永顺玩？我妈说过几天是她六十岁生日。哦……

后来她还是找到几个人一起出去玩了，都是她的舞友。所以那天晚上楼下很安静，没有放广场舞的音乐。平常，楼下是她们一群老人家跳广场舞的地盘，一到晚上七点半，音乐准时响起，我妈也每天带崽去跳。那天正好是我抱着小孩去跳舞，等了半天没动静，开始觉得奇怪，后来一想估计是去永顺了，回来问我妈，果然……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她们去玩的消息，心里竟说不出什么滋味。她的六十岁生日，特意叫上自己的舞友一起去玩，原本是很快乐的事情，可我却感觉到了人的孤单。

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儿子和我是小学同学。孙子孙女不知道有几个，估计不少，只是平常没怎么看到。她老公前几年出了车祸，一直躺在家里，动不得也没咽气，一趟就是两三年。刚开始听说的时候我很震惊，在我印象里她和她老公都是很健康的人，尤其他老公，话比她多，经常和邻居有说有笑，所以给我印象也深。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变成植物人在家躺了几年……后来我听到偶尔有人问起她老公的情况，她就笑笑，说，在里面呢。

我感觉自己挺看不懂她，也算邻居好多年，但几乎没有交流，也很少见她和我妈寒暄。所以几年前当她在自己家门前摆场子跳广场舞的时候我很诧异，我不知道她竟也有那么多好友。现在每天至少十几个人来跳舞，而她自己却不是每天参加，有时忙这忙那，有时看别人跳。不管她跳不跳，她的音响是每天准时被拖出来的，不管有没有人来，七点半的音乐是准时响起的。

我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弯着胖胖的腰，一颗颗地刷着螺蛳，动作很利索。一大澡盆的水黑黢黢的，她刷完所有螺蛳又用手在盆里搅拌几圈，确定没有漏掉的就把水倒掉，隔得老远，我仿佛闻到了螺蛳的腥臭。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做起了炒螺蛳的生意，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家是开百货店的，直到前几年还是。只是这么多年，她家的生意没有做大，反而越来越败落，店内越来越凌乱。现在，她的百货生意也没停，只是商品很少，而且大部分有厚厚的灰。看得出来，她生意的主打，变成了卖炒螺蛳，卖鱼（观赏鱼），卖乌龟、兔子、鸽子。不知道生意怎么样，反正在我们镇，还只有她一家卖这些。

已经十一点多，她还在洗刷。

她每天的睡眠肯定非常少，因为经常天刚亮，我就被她的开门声吵醒，接着听到她搬弄各种东西的声音，知道她一天的生意又开始了，我便接着睡。

她的儿子女儿们一个不在身边，好像有个孙女跟着她，她老公在今年三月去世……说真的，她家还挺大，各种事务也多，她每天肯定很忙很充实，可我看着她的身影，想起她说话的语气，即使她笑着，我却也总是有一个感受，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