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时候,爷爷的两个亲戚到我们家来拜年。文武两兄弟,但爷爷却叫他们老表,我没有到爷爷家去,也就不知道怎么叫他们两个,爷爷只是让我叫大爷和二爷。我在爷爷和奶娘的再三催促下下叫了他两,他两随即就笑着把手往荷包里伸,我知道他两要给我红包,爷爷和奶奶一直在劝着他两说不用,我在一旁看着很是着急,心想,两位刚见面的大爷一定不要被劝的缩手。
“哎呀,娃娃爸妈都不在,给他点钱去买点穿的嘛。”
黑瘦一点的文大爷手里拽着十元钱和奶奶来回拖拽了起来,看他两的脸上丰富的表情,我严重怀疑他两都在客气中演戏。
“敏娃爸妈寄有钱回来,你快捡到。”
拖来拖去最后他两还是一人给了我十块钱。我有些不敢去拿这二十块钱,最后还是爷爷发话我才把脸扭在一旁,装作无所谓的拿了钱然后揣在裤兜里,但其实我感觉我心跳的声音身边的人都听得见。
最后他们说起我爸妈。他们今年本来打算回来的,毕竟在外面打工这么几年,手上有些钱,但像又临时决定还是夏天回来。
我揣着钱就往平时和爷爷睡觉的转角屋里面跑。等跑到漆黑的屋里,我这才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但我不敢笑出声。我从裤兜里掏出那二十块钱,钱还是新的,应该是他们过年的时候专门找的新钱,爷爷昨天给我的钱也是新的。我把钱拿在眼前反复看着,然后把钱往脸上搓着,新钱比旧钱的质感要滑溜些,我又把钱全部蒙在鼻子上,我使劲的抽动鼻翼,新钱的味道让我舍不得从脸上拿下来。最后我便思考着这二十块钱放在哪里,毕竟我是想存起来的,平时我身上就上学的时候给点钱,但那点钱很快就用完了,班上条件好的同学,随时都有钱买零食吃,我也想和他们一样。
我看着每晚上和爷爷睡觉的床上,棉絮的下面就是竹席,竹席下面便是谷草。最后还是决定的把钱藏在棉絮下面,竹席上面,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持钱的新鲜。
做完这一切后我又几次的把棉絮扯开看着里面的钱,然后又无聊的摆弄着柜台上的那台老式收音机。收音机还可以放,听奶奶说那是妈妈怀我的时候买的,是给妈妈听,也是给我听。
我待在屋子里面不好意思出去,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给我钱的两个人,到最后甚至有些恐惧,我不知道面对他们的时候应该说哪些话。我翻来覆去的摆弄着柜子和上面的收音机,我在柜子里面找到了一袋装着一分、两分还有一角的硬币,我在一个铝制方盒子里面找到一大堆粮票和补票,上面形象的绘画这蔬菜和粮食以及布匹。但那些都是塑料制的,我怕弄坏就又按原来的摆放放了回去。
最后还是奶奶把我叫了出去,她有些生气,说客人来了我藏在屋里面不出去,一点不懂礼貌。
奶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比较重,刚才还沉浸在压岁钱的喜悦顿时就消失殆尽,我感到很是委屈,特别是过年的时候,这时候是很容易想到自己父母的,但是我父母不在家,我只有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文武两兄弟吃了中午饭,下午的时候就走了。走的时候奶奶让我叫他们,还让我说以后经常来的话,我看在压岁钱的份上,破天荒的按照奶奶的指示说话做事。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一直怀疑爷爷感觉出了床下藏有钱的事情,结果三天后便印证了我晚上的担心。
第二天小中午的时候,二娘便下来叫我们上去吃饭。二娘是个很活波开朗的女人,随时都是满脸笑意。但爷爷奶奶还有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说等一会再上去,二年便说没事,让我和她先上去,爷爷和奶奶赶上吃中午饭就可以。
我们家离二娘家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嫁在双星村,也就是蒲阳和王如珍家的地方。我走在前面,二娘走在后面,我和二娘在一起的时候我特别的轻松,我敢直接叫她名字,她也不会生气。去年过年在我们家烤火的时候,她让我去关门,我也敢当着一堆人的面说要五毛钱。长大后我见过了其他姓萧的亲戚便确定,二娘和我是最像萧家人,毕竟我们有时候都不怎么正经。
“敏娃,过年你想你爸妈不?”
二娘个子比较小,但却长的十分清秀,后来别人都说我长的清秀长的乖,我都怀疑我是二娘生的。不过我是吃二娘奶长大的,这一点倒是真的。
“不想。”
我除了这样回答,我也没有其他的理由。想他们回来真是肯定的,但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真实想法,我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过的不好。
“那完了,你爸妈在外面那么辛苦的挣钱,嘿,结果自家儿子连想他们回来都不想一下。”
二娘在后面调笑着,我其实这会是有些恼怒她的,本来心里毫无波澜,结果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反而有些酸楚,一股自卑感又无缘无故的从全身各个毛孔里冒了出来。
“管球他们在外面搞啥子哦,反正现在我婆爷把我养起在。”
“嘿,那也该是你爸妈每个月寄的钱回来嘛。”
“反正上面的老房子都要垮的差不多了。”
我没有来的说着老屋基,二娘像是被我这句无厘头的话给噎住,很长一段路都没有说话,只感觉后面稀稀疏疏的声音。
“来,敏娃,过年了还是要给你拿点过年前,都这么大的人了。”
我转过头去看,二娘手里捏着二十块钱,我随即又把头转了回来,但心里掩藏不住窃喜。
“不要。”
我把这两个字说的很是坚决,但我又怕二娘刚才看见偷偷的笑了。
“来嘛,娃娃勒,你爸妈不在家,当二娘的要对你好点塞。”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小时候在二娘那里吃过奶的缘故,二娘从小到大都对我特别好,特别有耐心。但我还是假装拒绝了。
“拿到嘛,娃娃勒,我不给哪个说。”
说完这话二娘便笑出了声,然后上前把钱往我荷包里揣,虽然我假装推辞着,但钱最后还是顺利的放进了我的荷包。这时我实在是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这一笑便破了功,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我两只是边走边笑。
“耶,你二娘给你拿了过年钱,你也不说个谢谢。”
“不说勒,你是我二娘我说啥子喃。”
我又便的向以前那么的油嘴,这是我五岁以后,唯一敢油嘴的人。
“嘿,我又不是你妈勒,那你给我当儿子嘛。”
“我才不勒。”
“你看你妈都不要你了,回都不回来。”
“那我还有我婆爷的嘛。”
。。。。。。
二娘是我们这个大家庭里面最聪明的,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认为的。她只读到小学,但是她和那些没有怎么读过书的人完全不一样,我爸爸读到高中我都觉得他有时候做人做事不如我二娘,我二娘之所以只读了一个小学,完全就是因为家里实在是没钱供她读书了。有时候开玩笑,二娘也会埋怨萧姓爷爷去世的早,毕竟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我二娘有时候还当着我王姑父的面说,要是萧姓爷爷还活着,她开着车从王姑父院坝里一下子就开过去了,看都不会看王姑父一样,更别说嫁给他了。当然这也只是开玩笑,毕竟在我王姑父伙同一群人把别人杀死坐牢的时候,她怀着我表妹王玉巧的时候也没有说离婚。
今天就二娘一家人和我们一家。他们已经分了家。王姑父分的左半边,王姑父的弟弟由于在新疆杀了人,虽然是别人给他弟弟递的刀,但毕竟是他弟弟杀的人,所以还是判了十年,也正是这个原因,王姑父的父亲和小儿子分在一起,反正小儿子要回来还要等差不多十年以后了。王姑父的弟弟的老婆已经跑了,那个时候很多结婚的都不会领结婚证,跑了就跑了,只是在家留了个小孩。那小孩看着很瘦,脑袋也比较尖,属于从小就看着不正经的人。
王姑父在沿海城市做焊工。他以前就在仙鹅乡上学电焊,最后坐牢出来后,也不知道是外面挣钱多还是好面子,便丢下二娘和还小的王玉巧出去打工了,只是焊的东西要比家里的高级些,家里最主要的是焊一些农用器具等,外面焊的是烧水用的大锅炉。
王姑父也是那种小脑袋男人,嘴唇有些上翻,再加上他可以蓄起来的两撇小胡须,远处一看完全就是一副地主的模样,当然,地主的形象我也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听说今年他要把二娘和表妹都要带到他打工的地方去,表妹在他那边继续读小学。
“你看你敏哥穿的多撑头,起来,不准爬在地上了,过年弄的这么脏。”
我正站在他们院坝里看着眼前的一颗花椒树发呆的时候,王姑父的妈妈就对着盘腿在地上的小儿子的儿子一顿骂,她小儿子的儿子也是有脾气,穿的棕色灯芯裤屁股部分已经全部都染成了土黄色,赌气的偏头看着其他地方。但最后还是按照惯例打了一顿就好了,院坝里回荡着小儿子的儿子凄惨的哭声,这哭声还有节奏,一浪盖过一浪,一阵比一阵凄凉,还是不是夹杂着王姑父父母的吵闹声。
“你哪里比得上人家娃儿,你老汉坐牢,死到外面都没人晓得,你还这么不听话。”
“你才死外面了,那不是你儿子啊。”
“是不是你的种都还晓不得,死到外面最好。”
“不是我的种我早就一锄头犒死你了,狗日的瓜婆粮,过年把娃儿打哭好听。”
。。。。。。
王姑父坐在院坝里面悠闲的喝着茶,好像他父母吵架他一点都不在乎。倒是我表妹王玉巧,她害怕的捋了捋脑袋上齐耳根的短发,然后从挂在房梁上的简易秋千上下来,跑到厨房里去帮她妈妈打下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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