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家乡,四面皆山。山虽非高,皆有名也。望之蔚然而林密者,乃南山;望之如葫芦状未有树木者,曰光葫芦山;梯田隐现者,乃北山。山不在高,有树则名。西山,有一柏树,五童环抱之围,不知始于何年何月,尊之为神树。尝见十里八乡富贵之人驱车载猪头名酒祭拜也。
山木环抱之中,乃一小村庄,凡百八十户。鸡犬相闻,劳作往来,互有帮扶。
每入腊月,农人终闲。走门串户、访亲闲聊;洒扫庭除、除旧换新;杀鸡宰猪、炸糕炸油饼。常闻猪叫一二声,盖杀猪之人技高也。村无专职屠夫,能杀猪者,举村一二人者。曾记得,某年吾家杀猪,院中支一大锅,盛开水退毛之用;一大桌,分肉之用也。铁桶脸盆若干,用以接猪血、盛猪下水之用,各司其职。母亲心善,喂养一年,亦有情感。待猪儿临终之前,不忍再将其囿于方寸圈中,允其在院中自由走动。乃日,猪儿恐知大限已至,惶惶不安,悲戚之情亦现。叔伯大爷、年轻力壮者七八人,关门布阵,作抓猪之势。困兽之斗,必拼尽全力,左冲右突,以极悲壮。双拳难敌四手,一猪终难敌众人。终被撂倒,缚四踢。院中已备大称一杆,称钩勾住缚蹄麻绳,提手处伸进小臂粗木棍一根。两青年,一左一右,将木棍置于肩头,一弯腰、一挺身,猪儿四脚朝天,悬于空中,哀叫之声震耳欲聋。一人读称,二百斤有余。称毕,众人将猪儿至于大桌之上,头悬空,下方置一铁桶。杀猪之人已磨刀霍霍,拟毕之于一役。届此之时,关门闭户,妇孺儿童均不敢直视也。于屋内听得猪儿一声长啸,尖厉悠远,又渐衰弱,时断时续,终无声息,血尽也。至此,大门重启,孩童亦乃敢下炕往视。杀猪之人忖猪已命绝,解麻绳,唤众人将之移入大锅。是时,绳去,众人正欲上前,猪儿乃翻身下地,寻人缝冲出。众人目呆,皆不知所以,但有反应快者,高呼:“闭门!”于是,众人重新上陈,逼之以墙角,缚之,上桌。杀猪之人每每一刀成功,此次失手,乃念生命之顽强,不可量也。
猪入大锅,身在锅内,头在锅外,未能全入,锅小也。邻里三两户,皆帮备开水。拔毛,须以滚水浇之,稍凉,则毛不可去也。开水源源不断,黑猪变白猪,人众力大也。开肠破肚,小孩儿最喜尿(sui)泡。掷于地上,以土揉搓,去油,待锃光发亮,吹之鼓胀,可当球也。
待毛褪身净,父取肉十斤交与厨房。内里切肉、加酸白菜、豆腐、土豆一锅炖之,曰大菜。盖有母亲以谷粮精心喂养之鲜土猪肉,味极厚,极鲜美。母亲以大碗盛出,方巾兜之,交之孩童,赠与邻里。
各家分肉完毕,帐算明细。饭菜已上桌。众人持所分、所购之肉还家,梳洗换衣,复来就餐。暖炕热席,推杯换盏,闲唠家常,至日暮黄昏。
此,年之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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