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骥才的小说《三寸金莲》,让我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奶奶,因为我的奶奶也有那样的一双小脚,承载了她半生荣耀和半生羁绊。
奶奶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据说太爷爷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大地主,家里的果园有几百亩,奶奶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儿,享尽娇宠。那时候大家闺秀的标配就是有一双玲珑的三寸金莲,奶奶也不例外,家里特意找了当地最好的裹脚娘子,几个月的血泪换来了一双“漂亮”的小脚。
小脚漂亮吗?它曾经被认定是漂亮的,“那时候大户人家说媒都要问问脚小不小。”奶奶也曾自豪过,因此嫁了一个好人家,爷爷家时代行医,人也英俊挺拔。
但小时候的我认为奶奶的脚有点吓人,我在奶奶洗脚时看过它的真面目,很小很尖的脚,五个脚趾向着脚底板弓着,后三个脚趾都被踩平了,和脚底板合在了一起,畸形吓人的很,哪里漂亮了?

我试着这样踩着脚趾走过路,很疼也不稳。
“你这样能跑步吗?”我曾经傻傻的问过奶奶,因为再急的事,我也只看到奶奶一颠一颠的急走,从没看奶奶跑过。
“哪能跑啊,干活都不利索哦。。。。。”
是啊,在那段特殊的年代里,奶奶家因为成分问题遭受了重创,她从一个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劳动妇女,但那样的脚怎么能挖地,挑担子呢?被骂过,被大会批评过,奶奶不止一次的难为哭过,但干得少就没有吃,看着饥饿的孩子,奶奶那时应该很恨自己的小脚吧。
在我记事的时候起,奶奶也是只管家里的事情,比如带孩子、做饭,没出过村子,也不去镇上买东西。家里是她的一方天地,在这里,小脚也不再是累赘。奶奶会讲很多故事,据说是当年旁听私塾先生讲课学来的,特别是《水浒》《聊斋》《西游记》里的片段,信手拈来,奶奶一边做事一边讲,哄得我老老实实的坐着听入了迷。奶奶会做各种美食,记忆最深是包“猫耳朵”,其实就是肉馅的大馄饨,小时候被状如猫耳朵的造型吸引,白吃不厌。
后来在城里安家工作,见奶奶次数渐渐少了。每次回去都会发现奶奶老几分,看着奶奶一步步走向衰老,很是心酸。“要不要给你洗洗脚?”这是每次我回家都要做的,因为奶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脚,给她洗洗脚算是我和奶奶之间最温情的抚慰了。

恍然之间,奶奶已经去世10年了。
前几天打电话回家,听妈妈说小侄子住院治了一个星期都没好的发烧,被一个“神婆”治好了。我很无语问道:“你怎么知道神婆说的对不对?”
“神婆说了,因为是一位小脚的老太太看到娃可爱,摸了一下头。那不就是你奶奶吗!”
我很好奇“神婆”怎么精准的点出了小脚老太太这个特征,但她给了我一个愿意去相信的幻想:
奶奶,你一直挂念着你的子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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