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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平凡的世界》(30)

重读《平凡的世界》(30)

作者: 东山不败 | 来源:发表于2022-12-31 05:00 被阅读0次

喜欢的段落摘抄:


……唉,实际上,她刚看到少平时,感到又陌生又震惊,简直顾不上说什么!

是的,孙少平已经变了,变得让她几乎都认不出来的。这不是说他的模样变了,模样的确也变了,但主要的变化并不是他的外表。

上师专以后,本来她已经习惯于同周围的那些男男女女相处。她认为自己也告别了过去的生活,开始了人生的一个新阶段,尽管她仍然保持着自己的个性,但基本上和新的环境融为一体。过去的一切,包括中学时期的朋友,渐渐 地开始淡忘,而将自己的生活迅速地投入到另外一个天地。国家在多少年禁锢以后,许多似乎天经地义的观念一个个被推倒,新的思潮像洪水一般涌来,令人目不暇接。她整天兴奋地沉醉于和同学们交换各种信息,辩论各种问题,回家以后,又和父亲唇枪舌剑一番。她周围的青年,一个个都是以天下为己任的雄辩家,古今中外,旁征博引,思想一个比一个解放 ,幻想一个比一个高远,对社会流弊的抨击一个比一个猛烈。他们学习刻苦钻研,吃穿日新月异,玩起来又痛快淋漓…………

可是,她猛然间发现了另外一种类型的同龄人。

孙少平和过去有什么不同?从外表看,他脸色严峻,粗胳膊壮腿,已经是一副十足的男子汉架式。他仍然像中学时那样忧郁,衣服也和那时一样破烂。但是,和过去不同的是,他已经开始独立地生活,独立地思考。并且选择了一条艰难的奋斗之路。说实话,尽管她以前对这个人另眼相看,认为他身上有许多不一般的东西,但上大学后,她似乎认定,孙少平最终不会逃脱大多数农村学生的命运,建家立业,生儿育女,在广阔天地自得其乐。现在农村政策放宽了,像少平这样的人,在农民中间肯定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说不定会发家致富,成为村民们羡慕不已的冒尖户。记得高中毕业时,她还对他说过,希望他千万不能变成个世俗的农民,满嘴说的都是吃,肩膀上搭着个褡裢,在石圪节上瞅着买个便宜猪娃,为此,在少平回村的那两年里,她不断给他寄参考消息,并竭力提示他不要丧失远大理想,后来,她才渐渐意认识到,实际生活是冷酷的,因为种种原因,这些不能进入大学校门,又进不了公家门的农村青年,即使性格非凡,天赋很高,到头来仍然会被环境所征服。当然,不是说农村就一定干不出什么名堂,主要是精神境界秀可能被小农意识的汪洋大海所淹没…583

尽管田晓霞如此推断了孙少平未来的命运,但出于中学时期深厚的友谊,上大学后,她还不准备断绝和少平的联系。只是她一年前写信给他以后,他再没有给她回信,她这才在遗憾之中似乎也感到了某种解脱,她一生中不会忘记这个少年时期的朋友,但她知道,她也许在今后的岁月中甚至不会再和他相遇,充其量只是在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往日的朋友……

……结果,便在人丛中发现了人群中发现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孙少平。从把他引到父亲的办公室到刚才送走他,几个小时中,她都震惊得有些恍惚,如同电影中哈姆雷特看见了父亲的鬼魂……

现在,他一个人漫步在夜晚的黄原街头,细细思索着孙少平这个人和他的道路。她人他的谈吐中,知道这已经是一个对生活有了独特理解的人。

是的,他在我们的时代属于这样的青年,有文化,但没有幸运地进入大学或参加工作,因此似乎没有充分的条件直接参与到目前社会发展的主潮之中。而另一方面,他们又不甘心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生活天地里。因此,他们往往带着一种悲壮的激情,在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上进行人生的搏半。他们顾不得高谈阔论或愤世嫉俗地忧患人类的命运。他们首先得改变自己的生活条件,同时也不放弃最主要的精神追求,他们既不鄙视普通人的世俗生活,但又竭力使自己对生活的认识达到更深的层次……

在田晓晓霞的眼里,孙少平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她十分钦佩的人物。过去,都是她教导她,现在,他倒给她带来了许多对生活的看法和见解。尽管生活逼迫他走了这样一条艰苦的道路,但这却是很不平凡的。她马上为在自己的生活中有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骄傲。她想她要全力帮助他,毫无疑问,生活不会使她和他走相同的道路,她不可能脱离她的世界。但他完全理解孙少平的所作所为。她兴奋的是,孙少平为她的生活环境树立了一个对应物,或者说给她的世界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坐标。

田晓霞不知不觉已经达到了麻雀山下的丁字路口。现在她不再幻想少平还会调过头来找她,这已经很晚了。

她于是自己调过头,又慢慢往回溜达。

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在水迹斑斑的街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对面山上,立锥似的九级古塔在朦胧中直指乱云翻飞的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清冷的风吹过远山的树林,揿起一阵喧哗。黄原河雄浑的涛声和小南河朗朗的流水声,听起来像二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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