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雨最是惹人愁,假日的秋雨更是愁上愁!米索窝在公寓一整天后终于憋不住,黄昏时候起来洗把脸,随手将黑发扎个丸子头,穿上宽松的粗线毛衣出门觅食。街头暗黄的光线像张营养不良的脸,行人匆匆,完全没有周末热闹欢乐的气氛。有的商家已经在橱窗上张贴出万圣节的宣传画,万圣节是哪一天来?米索想了一下,算了,不知道。
走到街角熟悉的餐馆,她看着里头透出来的灯光以及熟悉的装潢,几乎脱口就能背出菜单。米索在街角驻足了一会儿,歪歪头,并没有走进去,而是走到了公交站牌前,等最近的公交车开过来,摸到皮包夹层里的硬币,上了公交车。
去哪里呢,她并没有目的地,只是突然感到厌烦,不想局囿在原地。随着公交车一个个站点过去,她想起来这是以前工作地方的路线。以前工作地点后边有一条吃货街,米索想起了那的一个春饼店,她个大北京馋妞,去卷个烤鸭也不错啊,想到这里,米索的心情有些期待起来,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这家春饼店还跟以前一样,宾客云集,中间搭起的台子上,两个相声演员捧哏,逗哏的不亦乐乎,台下饭客们享受美食的同时听个乐子,真是周末不错的消遣。米索点好了菜,一边等着,一边东张西望,店里头似乎是重新装修了,清末的风格,红黄色彩更加鲜艳,服务员的服装倒是没有变,还是格格,阿哥样子,大厅里头一张张木质方桌,高背木椅子,在这个南方城市真有点穿越感。不过这对于皇城根下长大的米索来说就有点一般了。外派到这边已经快2年了,再坚持坚持就能回去了,到时候“加官晋爵”,再好好的吃香的喝辣的,着实的可以得瑟得瑟。
一位“阿哥”端着一盘春饼烤鸭朝米索的方向走过来,米索心里默念着:是我的,是我的……直到“阿哥”无视她,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米索失望的盯着那盘烤鸭轻轻的落在几桌之隔的客人面前。正待收回眼神,却发觉那桌客人正在同样盯着自己看。那张脸,就这样再次不期而遇。
米索惊呆了!
回过神来想礼貌的打个招呼,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慌忙的就收回了目光。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隔了这么久还会遇到,他怎么会在这?旅游?出差?
米索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毫无波澜,即便过去了那么久,以为早就忘却了的事情却像昨日刚刚发生的,包括那时的幸福甜蜜以及后来的撕心裂肺。
(二)
米索是个优秀的女孩,这既是别人对她的评价也是她自己一直对自己的要求,只是优秀的标准是什么,后来她想,就是别人定义的成功吧,一岁会走,两岁快跑,三岁幼儿园里呱呱叫,步步活在别人的要求里,内心真实的想法却很少有人关注,有时连自己也忘记了。直到遇到张轶。
那是米索刚入职场,毕业时拿着金光闪闪的毕业证书以及一大串的获奖名单进入了这家公司。然而学校的经历对于职场来说只是敲门砖而已,入行后才知道“职场深似海”,米索的要强劲强迫着自己尽快适应,强迫着自己做出比别人都漂亮的业绩,如此大的压力,经常弄的自己筋疲力尽。当时有个项目,米索和同期入职的苏珊同时提出了方案,公司主管暗示谁拿下这个case谁就年底优先升职。为了这个案子,米索熬了半个月的夜,费劲了心血,在双方第一次会议时却并没有抢占上风,反倒是苏珊漂亮的ppt,口吐莲花似的讲解看上去很受肯定。那一天,米索沮丧极了,也是那一天她遇到了张轶,那个case的甲方代表。
会议结束后,有好事的同事悄悄跟米索说苏珊各种献媚领导的八卦,米索并不想去理会这些,那时的她虽鄙夷一切手段,但在心底不得不承认苏珊的方案的确有很多闪光点,这才是她最介意的地方。
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为了在甲方最后确定方案前能有翻盘的机会,米索索性在单位熬了一个通宵。凌晨5点多,大厦外的天空已经泛白了,她整理好调整后的方案,准备在多媒体会议室演练一遍,想象着下边坐满了人,怎样的组织语言能表达的更有逻辑,更清晰。无意间瞟到下边座椅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个黑色的钱包。
张轶。
那个甲方看上去很精明的代表,身份证上的照片头发更短,阳光朝气。米索看看表,刚刚6点,现在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对方呢,看到钱包里头还有门禁卡,没准上班时要用,考虑到他的单位离这里并不近,米索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通后,显然对方还没有睡醒,声音惺忪慵懒。他的声音真好听,米索想,这是一直到后来都吸引她的地方,那样温柔宠溺,让你深觉他对自己珍如拱璧。很多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对方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他生活中的一言一行就足以带给你安全,足以让你觉得不论怎样任性刁蛮,他都会包容。也许正是这样,到最后失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在这段感情里,自己已经是赤身裸体,早已失去任何铠甲和防御能力。
(三)
张轶接到电话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没有发现钱包不见了。
“张经理,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给您送过去吧!”
对方迟钝了一下,“你还没吃饭吧?”
“啊?”
“我说,时间这么早,你还没吃早饭吧!一会儿我开车过去,到你们楼下的餐厅见,我请你吃早餐。”
大厦楼下有家挺大的快餐店,光顾的客人主要就是附近大厦工作的白领们。早上,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女们,衣着光鲜,或在店里一边吃汉堡,一边刷着手机或电脑,或是要一份外卖,不作停留的继续赶路。
米索没有等张轶的电话,提前过去,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等候。很快,张轶就赶过来了,满脸温和的笑容跟周围人冷落的脸很不协调。
他身上有好闻的洗头水味,米索想。
“谢谢啊!我真是大意,多亏了你。”张轶一边接过钱包,一边略显不好意思的致谢。
“不客气,张经理,举手之劳而已。我本来想您有时间的时候给您送过,您还特意跑过来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只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在公司?还是......”张轶看到米索这一脸倦容,
“在公司熬了一晚上?”
米索不好意思的摸摸脸,刚才出门就在洗手间里匆匆洗了一把脸,是形象太邋遢了吗
“哈哈哈”张轶爽朗的笑出声来。“不用不好意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我以前经常熬通宵,我单位的女同事,白天再漂亮,再容光焕发,熬个通宵这脸都撑不住,你这好多了,果然还是年轻好啊!”
“你以前也经常熬夜啊?”
“我现在也熬啊,不过很少通宵了,岁数大了,精力不行了。”
“张经理,你看上去也没有比我大几岁,怎么老说自己老了呢?”
话题渐渐多了起来。原来张轶只比自己大四岁,只不过参加工作时间长了,再加上他所在的A公司竞争一直很激烈,特别锻炼人,所以在职场上成熟起来很快。他并不是本地人,相比之下要付出更多。张轶还跟米索分享了很多他刚入职时候的趣闻,让米索觉得特别有共同语言。米索也说了很多新人的苦恼、压力,尤其是最近工作压力特别大,A公司的这个case拿下来很困难啊。
张轶停顿了一下说,“昨天你们公司的两个方案,说实话,我更看好你的。”
米索很意外:“可我觉得,你们明显对苏珊的方案更有兴趣。”
“这么说吧,苏珊的方案做的很漂亮,看上去很有吸引力。可是,怎么说呢,有点太飘。你的案子很扎实,甚至有些细微处,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不仅想到了,基础工作还做的特别充分,这个路子是比较对我们的口味的。而且,你的案子还有一点优势就是对我们公司长远发展考虑的比较多。你知道的,短期的利益固然重要,长期的发展是关乎一个企业生死存亡的啊……”
餐厅的人渐渐多起来,三三两两的或碰到同事闲聊几句,渐渐没有了早一点清冷的感觉,大部分的白领精英们卡着时间,齐齐出现在附近。他没有丝毫的着急要走,面对她的每一个问题耐心的讲解,没有丝毫的敷衍,看着米索大大的眼睛认真聆听的样子,不由的会心一笑。很久以后他都会想起那天早上那双黑色的瞳眸,干净、灵动、美好。
“谢谢你!张经理!真是听君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让我受益匪浅。”告别时米索开心的笑着说。
“这么点小事,你都谢我好几遍了,是你自己case思路好。再说了,以后别叫我张经理了,不过是个副的,街上一抓一大把呢,就叫我张轶吧。”
米索乐呵呵点点头。
那个case总算是花落米索家,主管最后告知她时,旁边苏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整个业务结束以后,张轶便开始约米索出来,爬爬山、打打球,更多的时候是发现各种新餐厅,新咖啡馆,俩个人安静吃吃饭,说说话。张轶的声音很温柔,又或者是对米索有颗温柔的心,言语间不经意的就流露出来,不论米索说什么,都很有耐心的倾听。偶尔的小争执,也不过是平淡生活的调味剂。工作越来越顺手,有张轶在身边,她好像活的跟以前不一样,他从不要求她成为什么样子,也不将她与别人对比,在张轶面前,就是她最自在,最舒服的状态,不再有什么标准拘束自己,这一切都让米索觉得很新鲜又很踏实。
直到有一天,张轶的工作要调到他的家乡,集团在当地开发新市场,不仅离家近,还能晋升一级为分公司经理,对张轶是最佳的选择。米索哭成了泪人,两人在一起两年多,已经由最开始的怦然心动,火花四射转化为平淡的温存,却也是浓情蜜意,不曾分开过。她不知道没有了他的日子该怎样过,却也懂张轶这个独子也有他应尽的责任,以及这确实是他事业发展的一个好机会。
“别哭,回去发展好的话,我还会调回北京啊,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的副经理了,哈哈,可以带你去塞班、巴厘岛随便游,你想去哪都行。”
“那如果调不回来呢?”
“调不回来,等我稳定了,就娶你回去当压寨夫人怎么样?”
米索嘟起嘴来不吭声。
“就怕你这个皇城根下的大美妞不肯跟我回去……”
米索勉强收起泪眼,撇撇嘴说:“那可没准!”
张轶哈哈笑起来:“你要不肯跟我走,我就回北京来抢亲!”
刚开始分开的日子总是难熬的,米索习惯了有他的一切,一切又得重新开始。所幸她的工作也渐渐忙碌起来了,退去了新人的生涩,学霸又开始了开挂的人生。同事劝她别那么拼,她心里笑笑,并不觉得辛苦,远在大洋彼岸读博的大学同学经常发深夜在图书馆学习的照片,正如网上说的比自己优秀的人还比自己能吃苦,米索认为自己这点努力着实算不上什么。她上升的很快,渐渐的公司大中小层会议都要参加或列席,也免不了碰到苏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苏珊演绎的真是经典,她升的也不慢,虽然新人入职那一年输给了自己,偶尔会有她跟某领导走得很近的绯闻传出来,听听而已,米索从不当真,因为她知道苏珊是有实力的。
周末或者不用加班的日子,又开始跟闺蜜们约起来,虽然以前经常被骂“重色轻友”,可现在一声召唤,还是能轻易的“原谅”她,欢欢总训她太单纯,小心张轶这个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米索大乐说:“我们家张轶当’鸭子’还是很有潜质的。”晚上打电话当笑话问张轶:
“你这只鸭子在江南水乡待的撒欢了吧?春江水暖了没有?红掌拨清波了没有?”自己乐的不可支。
张轶闹明白怎么回事,只温柔的将她一句:“笨笨,红掌拨清波的是大鹅!”
日子在忙碌中过的飞快起来,张轶开拓新市场自然是忙到不可开交,时常加班到深夜,连每晚的通话都不能保障。有时回过电话来米索已经睡着了,迷糊糊接了电话也不知道,到第二天早上翻看记录才发现。白天通电话不是她在开会就是他在下市场,米索想,这一切都是短暂的,再坚持坚持吧,自己再上升两级就可以申请调到华东地区,总会离的近点,又或者张轶做的出色也可以随时有可能调回来。心情不好时,她甚至想,干脆张轶在那边一切发展不好,分公司直接关门大吉了拉倒,到时候他就乖乖的回北京,自己可以张开怀抱,好好安慰他。
转眼就到了年底,米索有空就叫上欢欢一起逛街,她说张轶忙成那样,一定顾不上买年货,她便衣服、鞋子之类的帮他张罗起来。白天在商场看上一件毛衫,简单的款式上有细细的白色纹路,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他。拍了两张照片发到他微信也没有回音,忙成这样,米索想。晚上一直等到9点多还没有回信,电话打过去响了很久才接通。
公司会议室里,领导在抑扬顿挫,慷慨陈词,大家的情绪也很高涨,不论平时有多大的压力,毕竟节前的心情总是轻松愉悦的。平日背后里议论领导的负能量此刻统统不见了,一张张脸表面上认真投入的看着领导,内心却在想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发福利呢。又或者有出游计划的,正迫不及待的在心里一遍遍牢记旅游攻略。米索不清楚前后左右的同事们纷纷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偶尔在附议什么,只听到喧哗声一阵阵传来突突的敲打着神经。然后是隐隐的鼓掌声、欢呼声,好像是楼下公司传来的,估计是结束会议放假了,明显听到大楼里开始喧哗,挪动桌椅滑擦着地板……这一切都与米索无关,她一直面无表情盯着窗外的雾霾天,心里一遍遍回响的是昨晚电话里那个吴侬软语江南女子的声音:
“喂,你好!小轶出门忘带手机了,您哪位?”
“你是谁?”
“我是他女朋友,他去楼下超市了,一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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