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先生,我们在淄博下车的时候已是晚上20点,夜色正浓,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正是您那个时代准备睡觉的时辰。临淄是齐国故都,您当年在楚国给我们描绘的那个大都市,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一点也不夸张。淄博的市民还是那么热情,无论是在火车站问路还是在酒店打听景点的方位,他们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个小时后,我们已经把第二天的行程勾画得八九不离十了。
第一站是聊斋城,7点半出门,吃罢早餐,8:20上车,中间转车一次,9点半甫抵聊斋城。淄博城区以张店为核心,东临淄,西周村,南淄川,淄川再南是博山。聊斋城就在淄川区洪山镇的蒲家庄。蒲家庄顾名思义就是蒲松龄的那个庄子。蒲家庄初名三槐庄,始建于宋代,因村内三棵古槐而得名;明初又因村东沟壑内一水井,时常满而溢为溪,故又名满井庄。据蒲松龄撰写的《重修龙王庙碑》载:“淄东七里许,有柳泉。邑乘载之,忘胜也。水清以洌,味甘以芳,酿增酒旨,瀹增茗香。泉深丈许,水满而溢,穿甃石出焉,故又名满井。”满井就是柳泉,据说满井四周植柳百株,有柳有泉,因雅称柳泉。当年,这里是青州府通往济南府的交通要道,传说蒲松龄曾在泉边茅亭下设茶摆烟,每逢路人经过,便邀其休息,请其谈狐说鬼,借以搜集素材,可以说,柳泉就是《聊斋志异》的创作源泉。以至于蒲先生终生以"柳泉居士"为号,并刻了一枚柳泉肖形图章。柳泉之胜,“予蓬莱不易也”,可见蒲先生对柳泉情有独钟。
聊斋园是蒲氏族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在蒲家庄东边满井和蒲氏墓园的基础上依山借势,临水赋形而精心打造的。整个园区占地2.4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6100平方米。分为艺术陈列馆、狐仙园、石隐园、聊斋宫、满井寺、观狐园六个部分。
走进园区不几步,就看见了右首狐仙园古色古香的朱门,门口两只石狐惟妙惟肖,憨态可掬。走进朱门,右边就是蒲松龄艺术陈列馆,进馆第一眼看到哈哈镜里高度变形的自己不由忍俊不禁,三个展室一路走过去,蒲松龄诗文的各种版本,有关颂扬蒲松龄的诗、书、画,还有18组反映蒲松龄生平的塑像,像过电影一样,因为光线偏暗,也不及细看就出来了。然后我们被一块浑圆的石头吸引过去,石上镌“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十一字可作蒲松龄的夫子自道观,而正对着圆石的那扇门两旁的楹联却是世人对他最好的评价:“一世无缘附骥尾,三生有幸落孙山。”蒲松龄19岁即县、府、道三试第一,尔后乡试连续三十年榜上无名,直到72岁才援例得了个贡生。一生留下文集四卷,诗集六卷,杂著五册,戏三出,通俗俚曲十种,可谓著作等身。考场失意文场得意,不知是该感谢那些考官呢,还是诅咒那些考官?
穿过那道门如同穿越聊斋仙界,共笑亭,留仙桥,聚仙峰,小翠亭,荷花三娘子,水边婀娜的柳枝,还有水上那两只石狐,觉得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遥远。笑语盈盈,倩影幢幢。早已遗忘的情景又生动地再现出来了。狐仙园再过去是石隐园,石隐园原为西铺村毕氏花园,现在被整体“坯”过来,蒲松龄先生当年在那设馆从教,聊斋里的许多名篇和有关石隐园景色的不少诗词佳作就是在那里问世的,园内万笏山、远心亭、迟月亭、霞绮轩、丈人石、同春堂等也一律照葫芦画瓢移植过来。我们在远心亭小憩,亭前一棵树几乎片叶无存却硕果累累,一枚枚红彤彤的柿子招摇而又伸手莫及,让人直咽口水。
从石隐园狐仙园原路出来,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块镌有柳泉的石碑,“柳泉”二字柔中有刚,据说是文学大师茅盾的手笔,石碑四周砌石围成一个约摸一丈见方的小池,泉眼还在,但已然没有了往日喷涌四溢的水势,静水无声,旁边那条小溪早已干涸见底。只有石碑后的那棵大树风采依旧。柳泉再往前不远的满井寺,据说建于蒲松龄那个年代,后来不知怎么荒废了,现在的满井寺是在原址上复建的,那双重斗拱牌坊山门甚是威武,牌坊后塔影树荫飞檐画栋历历可数,但我们只是远观,没有拾级而上。
步道右边有几处茅舍,柴门,篱笆,院子里的花木和秋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婴宁,娇娜,青娥,红玉,翩翩,聂小倩,辛十四娘这些玲珑剔透的名字。茅舍再过去是牡丹园,牡丹园后面高坡上的聊斋宫似琼楼横空,玉宇出世,碧水,青山,曲桥,亭阁,再加上灯光、音响、电影特技等现代科技手段,活灵活现地再现《罗刹海事》、《席方平》、《画皮》、《娇娜》、《尸变》等聊斋故事的各种神鬼狐妖的艺术形象。但我们最终还是没有上去。
我们更感兴趣是前面不远处的观狐园,据说园内有各种各样的狐狸1400多只。我们一进园就直奔一排平房,然看了半天也不见一只狐狸,一间间凌乱的屋里似乎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心想那些狐狸莫非都化为人身,以至怀疑我们刚才在池边和路上看到的清扫落叶的妇人莫非也是狐狸所化,正当我们乘兴而来败兴欲返时,忽觉一股浓浓的怪味直冲鼻腔,寻味望去,原来那些狐狸都在屋后斜坡的树林子里,它们的屋子就是一只只铁丝笼,每只铁丝笼后面都连着瓦罐,那是它们的卧室,而铁笼就成了它们的客厅,一只,两只,三只,大约有二十来只狐狸,灰的,白的,黑的,花的,各自在自家的客厅里打盹,任你千呼万唤,它都懒得瞧你一眼,算我自讨没趣。
从观狐园出来,走出一片金黄的银杏林,我们又在坡路上遇见一位扫地的妇人,我问蒲松龄的墓地在哪里,她说你只要顺着这条坡路往前走就行了,我们半信半疑地往前走,没多久果然看到远处柏树森森,然后又看到了墓碑,看到了墓碑后的墓亭,看到了碑前几个花圈,看到六七个当地人正在一边闲聊,亭内的墓表据说是清代名士张元撰写的,墓碑上“蒲松龄先生之墓”七个大字还是茅盾先生亲书。看那碑亭似乎还是半新,一问方知死去几百年的蒲公在文革期间还是没逃过毁碑挖坟、挫骨扬灰的厄运。那几位自称是蒲松龄的后人告诉我,亭后正对着的坟茔是蒲松龄夫妇合葬墓,旁边还有他的父亲蒲磐,长孙蒲立德,柏树深处,据说还有蒲氏始祖蒲璋的墓,我循着林中小路走了大概几十步,终于看到一块新立的墓碑,碑后没看到拱起的坟茔。
走出聊斋园,又见那高高的牌坊,牌坊这边是“柳泉”二字,反面是“聊斋园”三字。再走过一个广场,就是蒲家庄的村墙和村门,一条村道一直走,就看到蒲松龄纪念馆了。有几个人正拉着一辆马车在照相,那马一路排泄,臭气烘烘,不能近人。门楣上高悬郭沫若先生题写的“蒲松龄故居”金字门匾,看过身份证,主人让我们进了院子,这是典型的北方农家院落,一池清水据说是后来凿的,侧对着圆池的是拈须展卷的蒲松龄汉白玉坐像,有所思,似笑非笑,他身后竹影婆娑,竹影下不经意有一八角形院门,走进院门,就是后院蒲松龄当年海阔天空的聊斋,里面的布置一如其生前,整个后院过于局促,记得有两三间房,光线也不怎么好。又听说蒲松龄故居早在抗战中就被日军焚毁,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1954年的复制品。杀千刀的日本鬼子,连蒲松龄都不放过,而蒲先生的《聊斋志异》曾经给日本文学输入了那么丰厚的滋养。
蒲家庄出来是一条大街,两边店铺曾经热闹过,现在多已关门,我们在一家小店吃过馄饨,然后乘车赶去周村古商城,转了两次车,坐了两个小时,下车首先看到的是千佛寺的塔和钟楼,问过售票员,方知对面才是古商城,看过去也是个牌楼,牌楼却上是“大街”二字。
到了牌楼下,方知这条大街很长很长,沿大街一路走去,方知两边还有很深很深的巷子,总以为走到了尽头,方知左拐又是一条大街,远远地可以看到街头那高高的城门了,没想到走不几步又见右首一条大街,我感觉最热闹的地方应该在这里,于是又一往直前,票证博物馆进去,票号展览馆出来;杨家大院进去,大染坊出来。我们看到了民国时代的结婚证,也看到了文革时期各个地方不同面值的粮票布票,还真是不虚此行。我们买的是通票,结果匆匆忙忙只转了四五个场馆,又都是浅尝辄止。眼看魁星阁大门紧锁,不得不又原路折返,穿着古装的新娘新郎在前面引路,烧饼、姜糖和香醋的味道扑鼻而来,我们又坐上了公交车,又是夕阳西下、华灯初上之时。
(2019.10.28.22:33.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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