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你，我已经不再是神仙了

她一身红装，扯着我的锁子黄金甲，纠纠缠缠。我特想立马甩开了她，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凡人了，观音给我的劫已经历完了，我还有一个使命。眼下的事是去护师傅周全和处置掉那头疯牛，尽快地结束这场闹剧。

“你又明不明白，我已经不再是神仙了。我只明白一件事，爱一个人是那么痛苦。”

她突然子这样说道。

我不知她的话为何教我瞬间哑了口。她的话似乎教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是个被人抹杀掉的完全遗忘在黑渊的记忆。

我狠狠地看了紫霞一眼，她愤怒而无助的眼眸让我心痛，像极了那时的她。到此刻我才幡然醒悟，她原来竟就是她。我们俩个的缘在五百年前就结了下。

紫笑花仙，五行山下。

我的脑海相似要爆炸，我想起了所有的一切，一切的画面重现在了我的脑海。我现在是齐天大圣了，我忍着，仅仅让泪水在眼眶里含着不掉下。

五百年前。

他们说我闹了天宫，罪孽深重，便勾结来了如来老儿来惩戒我。我的神通变化及不上他，被他镇压在了人间的五行山下，判了五百年的刑。

日日夜夜，春去秋来了六十个年头，我再没有了甜爽的香蕉桃子吃，也没有了甘醇的美酒琼酿喝，渴了只能等着龙王布雨，饿了就吃些路过眼前的虫蚁。这样的日子，我齐天大圣是一天也受不了，却无可奈何地煎忍了一天又一天。我连恨都渐渐无力去想了，只是满眼空洞地望着远方，盼着有一个人来救我出去。

那一日，阳光正好，风也正好，我被吹晒的迷晕了过去。

“哟，哈哈，竟然是只猴子在这。”

懵然间，一阵笑声惊醒了我。

我猛地抬起了头，阳光透过叶隙刺射在我惺忪的双眼上，我眯眯眼，瞧见了一个身着着紫色襦裙的女孩款款地向我走来，笑声盈盈。

我没有搭理她，撇开了头，继续睡了去。

这些年来，见过许多地上的散仙，多是来看我这个曾经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齐天大圣落了个今日的下场而嘲笑一番罢了，末了，他们都会像风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在他们眼里也只剩下了观赏的价值，实在可恶！

笑声渐渐地远去了，她好像走了。

猛然间，有股水柱泄在我的头上，我只当是刚才晴空万里的天下起了雨，便睁开眼去准备接些雨水喝。

哪只刚睁开眼睛还是阳光明媚，那个紫色襦裙的女孩此刻拿了个葫芦瓢舀着木桶里的水正在往我头上浇。

“你这猴子，好脏啊！”

“去去去，小丫头，该干嘛干嘛去，别扰了俺的美觉！”

“该洗洗了！都臭了，咦咦。”

她一面往我的头上身上浇水，一面用皂角打在我的毛发上，搓揉着。她的手很暖，很软，很温柔，我被洗的很舒服，也就乖乖的任她摆布。这种难得的待遇我很受用。

她最后一浇，大功告成，双手抬起了我的头，左右打量着。

“你这猴子，毛发虽多了点，模样倒还俊，都让脏给掩住了，这下看的还算舒朗。”

“你是打哪里来的小仙？日后俺齐天大圣出去后必然报答这份恩情。”

我从不喜欢亏欠别人什么。

“齐天大圣，你竟然就是齐天大圣吗？猴子？六十年前，大闹天宫，搅得凌霄宝殿不得安生的齐天大圣吗？”

“废话，除了俺，还有谁敢自称齐天大圣！”

“我叫紫笑，紫色的紫，笑容的笑，是一个修炼了三百年的紫笑花仙。你唤我笑笑好了！”

“名字好记，俺记住了”

“猴子，你知道吗？你可是我们这群地上的散仙们的英雄偶像啊！哈哈哈。”

她真的很爱笑，笑个没停。

“咕...咕...”

“什么声音？蟾蜍吗？”她停下了笑，用耳仔细地辨识着声音的出处。

该死，我这三天未进食的肚子这会子叫了起来，真是跌了面子。

“哦，是肚子饿了吧，猴子？也对，压在这高高的五行山下，哪里能吃到什么东西啊。你等我一会儿。”

被识破的我，一脸黑线，尴尬到无地自容！笑笑起身后，便驾了云，飞远了。

好久，好久，她都没有回来。阳光下，一只大黑蚁在我眼前的青苔石上晃悠，我吐了一口气，用力将它吸入嘴中，吃了下去。

被她看见了。

“猴子，你干啥呢？吃的什么脏东西，既然我笑笑答应管你的肚子，就一定做的到，你左右等会就是。快吐了出来。”

无聊，我没有理睬她，这蚂蚁我都吃了六十年了，味道都觉得不错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有了它蚂蚁的贡献，我这个齐天大圣恐怕早就被饿死在这五行山下了。

她左手扭开了我的嘴，右手手指在我的嘴里掏着。我很不耐烦她的举动，左右地挣扎，挣扎中我的獠牙割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渗入了我的喉咙，腥甜的。

她将手缩了回去，捂着。

“你的手没事吧？对不起。”

“没关系。”她莞尔一笑，灿烂地看着我。

“咯，这是从你老家花果山采摘来的新鲜香蕉和桃子。路途有点远，所以耽搁了。”

她解开了背在身上的青布行囊，摊开在石台上，嫩黄鲜红的水果玲琅满目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我跟见到亲人似得，两眼金光，六十年了，没有见到这样的事物了，欢喜地落下了激动的泪水。

“瞧你这猴子的出息，至于吗？眼泪汪汪的，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大言不惭地在我跟前吹自己是齐天大圣。额，看着你手脚不便，我喂着你吃吧。”

她将香蕉剥了一小截送在我嘴下，我接了后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笑笑，那个苹果再递给我尝尝。”我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她。

“好好好，都是你的，别急，也别呛着了。”

“嗯，好吃，是俺花果山的味道。谢了你笑笑，俺又欠了你一份恩情。”

“我要你那么些恩情干啥，于我有啥好处。我只是做了些喜欢做的事罢了。”

“俺齐天大圣从不欠人情！”

“行吧，你既然非得要还清我的人情，那便就答应我两样事吧。一份恩情一件事，很公平。”

“好，别说两件了，二十件，俺也能应得下。”

“嗯，很乖嘛，猴子。这一件事，从今往后，我就在这五行山下住下了，与你做邻居，你可答应。”

做我的邻居，哈哈哈，这份恩还的倒像是便宜了我。有事没事我便可以找她要些果子吃，多好啊。

“这第一件事俺应下了，那么第二件是啥？”

“第二件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吧。嘻嘻嘻。”

“好吧。”

至此，笑笑便在五行山下住了下来。她在远处的一株合欢树下用法术起了一间茅草屋，虽是简陋，但是看着被她打理的很是舒适温馨。我很想进去做做客，但是我却无能为力。

每隔几天，笑笑都要为我梳洗。她安安静静面挂笑容地洗着，我安安静静眯着眼睛地享受着，谁也不说多余的话，这成了我俩之间的默契。

每个月初，笑笑都会出一趟远门，为我采摘些果子回来。储藏在她的房间里，用法术保鲜着，定时喂我吃些。量是固定的，不教我吃的太多。我吃得性急了些，她会怒的拍打我。

每当圆月高悬，星光熠熠，月华清辉泄在她的茅草屋上。她都会靠在合欢树下，冷光照着她忽明忽暗的侧脸，好美。但是她这个时候却不再笑了，只是望着夜穹静静地发呆，她好像缺些什么，也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不觉间，她唱起了歌，歌手甜美空灵，仿佛我的灵魂都被摄了进去。她的这些歌我从未听过，应该是她自创的，很凄伤，望着教我心疼。

她还缺些什么，等待什么，她若说出来，我一定要帮到她。

“猴子...睡了吗？”她突然地唤了我一声。

“什么事？”

“你说做神仙有些个什么好处？”

废话，做神仙有什么好处来问我？世人皆知啊！

“长生不老，脱离红尘，逍遥快活啊！”

“脱离尘世，逍遥快活？那便是没了七情六欲，有啥好，都活着没有意思了。”

“小丫头，你烦恼个啥，世人都想做神仙啊！你不也正在修仙吗？”

“大家都在努力地修仙，我一出世便被告知要好好地修仙，我一直也都在按照大家的意思做着。但是，渐渐地，我发现修仙的路真的很苦，修成仙又能如何？我真正想要的是快快乐乐地在这尘世间活着。我想笑便笑，我想爱便爱。但是做了神仙好像并不能这般，他们要护着神仙的尊严不苟言笑，他们要守着天规绝了七情六欲。我想我可能做不到！”

“小丫头，你这是在庸人自扰而已！”

“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臭猴子！”笑笑突然急得向我吼道，眼泪汪汪地流着，在月光下晶莹闪烁。她这样子我从未见过，心里很是着急。“我想去爱，去爱一个适当正好的男孩！你懂吗？我不想做一个绝了七情六欲的神仙，无聊地看着沧海桑田变了又变！”

“额...”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答，惹哭了女孩子总是会教人不知所措。“要不你睡一觉，睡一觉就忘了这些烦恼。对对对，笑笑，你睡一觉吧。”我对自己突然的机智感到非常激动。

“臭猴子，你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笑笑今日便记恨了你。哼！”说完，笑笑便驾着云飞走了。

笑笑走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再回来，看来我做坏了一件事，但是我错在哪里啊？

笑笑走后，她的茅草屋不知何时塌了，合欢花零散地飘落在上面，我再也听不到那悦耳的歌声了。我的身上渐渐又变得脏臭，我的肚子又开始挨饿，只好重新地等待着一些路过眼前的虫蚁。

我开始有点想她。奇怪，我居然在思念，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

有一天夜里，一双柔软的手温柔地抬起了我熟睡的头。

天很暗，但我感觉很熟悉。

“笑笑，是你吗？你回来了！”

我很高兴，高兴地想要雀跃，但我动弹不得。她回来了，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但是我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很浓郁，是血的味道。夜色很暗，她想必又穿着紫色的衣衫，我看不出来她的伤势如何。

“笑笑，你受伤了，重吗？怎么回事？”

“没有，我没事。”她说的很淡，努力地保持着微笑教我看不出来，但我分明从她勉强的嘴角读出了她的痛苦。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果然，我还是放不下你这只臭猴子。好了，想我对不，没人给你洗澡喂果子了。看你激动的丑样。还是那个盖世英雄齐天大圣吗？别教旁人看着笑话了。”

笑笑用她的袖裾擦拭干净了我的泪花。

“这次回来，我便不走了，你再气我我也不走了。我要等你出来，做回那个万人敬仰的齐天大圣。”

我开心地裂开了嘴笑了。

“臭猴子，你又乱吃东西。嘴那么臭，找死！”笑笑连忙捂住了鼻子，我赶紧抿上了嘴。

关于笑笑是如何受伤的，她没有说，我也就没有再问了，怕她伤心。

一切又都恢复到了以往，快乐的，年复一年，只有我和笑笑在一起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

“呦呵，你这贱作的小花仙原来在这儿，陪着一个死猴子尼！哈哈哈，教我们一通好找！”

我望见笑笑的茅草屋旁远远地出现了三个人影，像是蜂妖。

“紫笑，你毁了我们的蜂巢宫，我们仨承檄皇后的令，追到你，就地格杀！”

“哼，你们霸占一方，要那些个可怜无助的小花妖为你纳贡，纳不足便就催杀，实在可恶！你们的蜂巢毁了便毁了，大快人心的一件事，我笑笑高兴便就顺了心思做了！要我命，没门！。”

“你以为你守着这个死猴子就敢肆无忌惮了吗？大放厥词，他已经不是六十多年前的那个齐天大圣了，不过是个任人宰割压在五行山下的死猴子罢了。我们先是杀了你，回头再把他杀了，教你们在黄泉路下再做对苦命鸳鸯。”

那三只蜂妖说吧，便祭出了毒刺枪向笑笑刺去。笑笑左右躲避，渐渐力不从心。终于一个不慎，被那枪刺中了一下，她痛苦地大叫了一声。阳光下，笑笑的鲜血溅洒在那株合欢树上，将那合欢花染得更加红艳。我急的发疯抓狂，我想立即飞奔到她的身旁去就她，我想用我的金箍棒将那三只可恶的蜂妖打的灰飞烟灭，但是我却动弹不得，我被五行山生生地压住，我的法力全被佛咒给禁了。

我只能看着她痛苦而跟着痛苦，看着她流血，我的心也似在滴血。

那毒刺枪每刺中笑笑一次，她大叫一声，我的獠牙便就咬紧一份。

“笑笑”我哭着呼喊着她的名字，我的心中此刻比以往六十几年的任何一天都想要回自由，比六十几年里的任何一秒都想要回法力，这样我便能去救了她。

她还在勉强地笑着。

“臭猴子，我今日应该是要糟了。我下面说的话，你要好好地听着。”她一面躲着再被刺中，一面说道。“我紫笑，五行山下的花仙，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便就爱上了你这只猴子。我爱你并不因你是什么了不起的齐天大圣。我爱你便是一眼就认准的事，别无他因。猴子，我不想再做神仙了，我的修为已经在毁那蜂巢时散尽了，我已经不再是神仙了，连地仙也不是了。我很高兴终于不要再做绝了七情六欲的神仙了，这样子我便能永远随心意去爱你。爱一天不够，爱一年不够，我要爱你一万年！”

“笑笑，俺...”

“臭猴子，你可别告诉我，你也爱上了我。我要你应的第二件事便是忘了我，忘了我吧，猴子！替我笑下去活着！”

“唉，将死之人，省点力气吧。”那三只蜂妖说罢便一道使力刺向笑笑。那一刺直接刺穿了她，鲜血染红了她紫色的衣衫，他都没有再发出疼叫，硬生生地倒在菁菁草坪上。

“如来，还我一次法力吧！如来，如来，就还我一次法力吧，一次，哪怕一刻也好！”我仰望哭喊着苍穹，向如来佛祖讨要回法力，但是那湛蓝的天流云飞逝，寂静的可怕。

“佛祖，佛祖，还我一次法力吧，还我一次法力吧，我要去救笑笑！”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笑笑，泪水都已经哭干。

那三只蜂妖已经拔出了枪，朝我走来。

“金箍棒，金箍棒！你回来吧！金箍棒！”

刹那间，风云变幻，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沙叶飞扬。

远远的风暴中，一丝金光闪烁，快速地向五行山飞来，是金箍棒。它顷刻间便穿透了那三只蜂妖的身体，颤巍巍地矗立在我跟前。

佛祖没有还回我的法力，却送回了金箍棒。

我念了咒，教金箍棒架着笑笑飞往我的身边。

她的眼眸愤怒而无助，却还带着一丝笑容，这个倔强的傻丫头。

我的脸摩挲着她的脸。“笑笑，我恐怕真的爱上你了，你每一次出远门采摘，我都再等着你，想念着你。奇怪不，我这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爱上了你这个紫笑花仙。原来我的心却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它是如此滚烫地在跳动。笑笑，你要我爱你万年，我便会应你万年，可你为何要我忘了你啊？怕我痛苦吗？傻丫头。”

“齐天大圣。”

天上悠远地传来了唤我的一声，伴着天地钟鸣，四海梵音，是如来佛祖。

“紫笑花仙，为善一方，功德圆满。我可救了她，收她在我座下，你不必再痛苦了。你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日后便会知晓。”

“佛祖，笑笑她不想做神仙。”

“我收她不会用天规禁了她，莲花宝灯的灯油有起死回生之效，我会将她化作灯芯，修复破碎的魂魄。等她醒来，想走便就走了。”

“那俺就替笑笑谢过佛祖。佛祖，俺还有件事求佛祖。”

“说罢。”

“笑笑临死之时要我应了她第二个愿望，这本是我答应她的事。但是忘了她教我不忍。我不想她再见到我时，我便变回了齐天大圣，她应该也是不喜欢我做个神仙的。我想请佛祖帮忙，此刻应了她，暂时将我关于的她记忆抹去。等到有一天，我们再次重逢时，我不再是神仙，我们都不再是神仙，我们能够平平凡凡地再爱上彼此，安安静静地在尘世间生活着。我希望有朝一日这样再遇见她，再看见她的笑容。

“好，我帮你这个愿望。”

佛祖带走了笑笑，也抹杀了我的记忆，所有有关笑笑的故事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我好似记得在忘了笑笑之后莫名地哭了一场。

从此之后，五行山下，再无笑声。

我想抓住紫霞，也是笑笑，可我头上的紧箍越来越紧，我狠狠地咬着獠牙。想抓住，抓不住。

我哭着问在心中：佛祖，我才刚见到她，为何又是离别！

紫霞，笑笑，我变回了齐天大圣了，可还是救不了你。你已经不再是神仙了，可我们为何还是不能爱在一起。

我也不想做这个神仙了。爱上你，我便不再是神仙了！

作：2017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