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1929年5月,国际保护动物会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召开,吕碧城应邀出席,就住在曾经住过的格兰德旅馆。第二次来到奥地利,若雪鸿重印,恍如梦境。
5月10日,吕碧城来到会所探问诸多事宜,一位女职员看了她的演说稿,劝她不必坚持废止屠杀动物的提议,只要说禁止虐待动物就行了。吕碧城听后,义正辞严地回道:“我这次来发表演说,是阐述自己的主张,倘若人云亦云,那么需要我来干什么呢?”女职员听了当即被她的坚持所折服。
12日晚间,大会给与会代表们播放影片《佛教保护动物之旨》,由德国人安克白兰德逐片讲述九十余帧画面,其中最后一帧是一幅巨大的佛像。吕碧城问这幅画来自何处,答曰:印度。可是,吕碧城明明看到影片中有“涅槃”二字,想来应当是从中国得来,却因匆忙未及细问。
这一晚,吕碧城感慨万千:欧美国家多信奉上帝,竟能接纳其他教义的存在,并且如此郑重阐扬,真是难得。回过头来再看国内,本身即是佛教之国,近年来摧毁佛像,霸占庙产的叫嚣声却不绝于耳。
伦敦《泰晤士报》曾刊有“The Iconoclasm in China”一文,对此颇有微词。别的国家尊崇弘扬我们国家的精髓,而我们自己却把那些国粹生生鄙夷抛弃,转而去捡拾祈求别国的剩饭菜,久而久之,将来国人想要考察自有文献的,还需要往其他国家去查找了。
5月13日,各位参会代表开始发表演说,吕碧城被安排在第三个。虽然会议是在白天召开,但偌大的会堂里,还是电灯齐开,一片粲然。吕碧城头戴珠抹额,身穿拼金孔雀晚妆大衣,全是中国本色的东西,所有与会者均为之侧目。前两个人都说德文,吕碧城则说的是英文。
一个有着典型东方恬美容貌的中国女子,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演讲,而且还是保护动物免遭人类屠杀这样饱含人间大爱的内容,不由得令人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了一株稀世奇绝的植物,颇有惊艳之感。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吕碧城的演讲结束之后,台上即有人用德语、法语将她的演说词译述两次,这样全场的听众都明白了演说的要义。她走下台,给听众们奉赠中国戒杀、学佛等书的说明大纲,听众们全都蜂拥上前,围着她握手问好,很多人请她签名留念,表示赞成她对动物保护戒杀的看法。报馆记者更是趋之若鹜,自从吕碧城回到旅馆,电话铃声就没有停歇过。
演讲结束第二天,吕碧城因为牙齿剧痛,不得不前去就医,祈求拔去病齿。虽然医生为她注射了麻药,但是当针尖刺入牙龈的时候,还是有所知觉,心脏也震跳不已。这时候,她忽然想到了那些可怜的动物。人与动物,同样都是血肉之躯,自己拔一颗牙都如此痛苦恐怖,而那些动物根本不用麻药就被屠杀,该是多么残忍!她又想起自己旅美回国的一天晚上,看见一只老鼠钻进书桌的抽屉,于是猛地一把关上抽屉,结果老鼠的两只脚被夹在抽屉外面。她拿起一把剪刀,把老鼠的双脚剪了下来,令它不能逃跑,然后把它弄出来打死了。现在想起这些经历,内心又是惭愧又是后悔。虽然老鼠可以传播瘟疫是四害之一,但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残忍!
15日下午,吕碧城去看了一场题为“犹太屠兽法割兽之喉能使兽立失知觉乎”的电影。当看到那些动物被割颈后颠扑行走过半小时才毙命,吕碧城心悸不已。尤其那些手法不够快的,动物被屠杀遭受的痛苦尤甚。所以,会上讨论所言“文明屠兽机器”以及屠兽应当“分割执行”等观点,吕碧城十分赞同。因为那样可以最大限度减轻动物临死前的恐惧感。她在《赴维也纳琐记》中,还特意在文中附上了德国“屠猪机器”和丹麦“杀鸡机器”销售公司的通讯地址,希望国人看到以后,能够采购并使用这些机器。
17日,吕碧城随各会员一起参观维也纳郊外的巴登,在市政厅门口,接受了市长的吻手礼。市政厅的一位职员开玩笑说她是大会最远的客人,他年若是再开会,应当飞到北京去迎接她,众人听了全都笑起来。
这一个星期,吕碧城一直忙忙碌碌,又是应通讯社之邀拍24寸巨幅照片,又是游音乐馆,还要接受记者采访,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对于她在国际保护动物会上的出色表现,维也纳一家名为《Der Tag》的报纸这样评论道:“会中最有兴味、耸人视灯,事;×沟中国吕女士之现身讲台(演词另录),其所著之中国绣服矞皇矜丽,尤为群众目光集注之点。”的确,吕碧城的华丽现身犹如一道闪电,擦亮了世界看中国的目光。德国柏林、罗马君士坦丁、西班牙马德里,世界各地都有人邀请吕碧城前往演讲,在国际社会一时风头甚健,声名鹊起。
只是,繁华终有落幕时。当众星拱月的热闹情景不再,当梦里听闻故国顿挫苍凉的歌声,吕碧城仍然摆脱不了内心里凄凉的感觉,甚至比白天清醒的时候还要强烈。遂赋黄钟商之律《环京乐》一首,表达“粉醉金迷”之后“更不成欢”的哀怨惆怅
殢春睡,听引、圆腔激楚哀丝颤。话上京遗事,周郎顾罢,龟年歌倦。又夜来风雨,无端撩起梨花怨。萦万感残梦,碎影承平犹见。
凤槽檀板。问人间何世?依然粉醉金迷,华席未散?而今更不成欢,对金樽,怯试深浅。指蟾宫、早桂影都移,霓裳暗换。渺断魂何许,青峰江上人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