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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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一个南方的小村落。

七八岁时，特别贪玩。我记得，因为贪玩，天黑回去晚了，没少挨奶奶拧耳朵。拧完耳朵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奶奶无奈又焦急的吼道：“喊你八百遍了，你没长耳朵吗。”拧着耳朵往家走。

可是，没过两天，我又忘了疼，还是继续在外面贪玩。

我喜欢寻一个隐秘的角落当秘密基地。或者学着大人的样子玩起过家家。

以选定的地方，划定的范围为基点，向外走，寻找觉得有用东西。比如一些废弃的物品，当做饭用的锅，吃饭用的碗筷等等。还会摘一些花回来做装饰。用红薯秧摘去叶子把茎掰成一小节一小节。一小节一小节连成串。就成了流苏坠子。可以做项坠，耳坠，头饰坠子。戴在身上瞬间觉得自己可美了。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轻慢起来。

有最要好的朋友，就会很自豪又神秘的带她来参观自己的秘密基地。并邀请她一起参与玩过家家。一个当妈，一个当孩子。这个角色扮演游戏，是女孩子永远乐此不疲的玩乐所在。

有一回因为贪玩在外，也会惹祸上身。有一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周末放假，左邻右舍小伙伴，尤其是男孩子，喜欢三五一群聚在一起出来淘气。好像把一只大癞蛤蟆（老蚧）顺着吃水井的井盖上的一个洞口扔进了水井。因为井太深，那只癞蛤蟆（老蚧）没能爬上来，它就那么泡死在井里，直到腐烂发臭，水井里的水也没办法吃了。

那家水井的主人就在整个村转悠，一路指桑骂槐。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干的好事使的坏。好像有人看到一群孩崽子围着他家水井。那家人就在有孩子的家门口，连同孩子大人一块骂。我只是目击者，而且知道是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

我躲在家里一天心虚的不敢出门。害怕出了门碰见那家人被逮个正着。一直躲在屋子里，透过窗户向外打探。直到最后，那家人也没能知道具体是谁往他家水井扔老蚧。

反正不是我干的。但我却心里知道，有那个叫张之嘉的坏小子。几个人里我认出了他的身影。而且他家就住在我家西边隔了两户。他也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淘气鬼。

怪不得，那家人会追到这边来。我在心里一边害怕的打鼓，一边咒骂张之嘉那个坏小子。最讨厌的就是他，他还经常欺负女孩子。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有一天突然就不来上课了。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假。他就坐我后排。每天从后门进教室，都会看到一个空掉的位置。没有人知道这个同学因为什么突然不来上课。只有老师知道，可是老师又不会向全班同学宣布具体原因。有那么一段时间就是好奇想知道这个同学为什么不来上学了。直到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他的不来了。后排的座位也被老师安排上了新同学，慢慢那个同学就逐渐被淡忘了。

直到有一天周末放假。我又可以出去撒欢撒野的玩儿了。以我住的地方向外扩大范围闲散的到处逛。

那时正值初夏，路过一小片特别显眼的开得正灿烂的油菜花田。花田旁有一条小路，小路旁有一处房屋。天气暖暖的，已经有蝴蝶，蜜蜂在花丛中自由飞翔。白色蝴蝶的身影穿梭于金灿灿的油菜花之间。小蜜蜂嗡嗡也来回飞个不停。

我经过小路，好奇的停在小屋前，心想这谁家呀？以前怎么没留意呢。那个小房子没有围栅栏。但是房门却开着。好像有人在油菜花田旁的另一处菜地做农活，屋顶的烟囱冒着炊烟。我轻手轻脚凑上小屋前，扶住门框，把头身子好奇的向里探望，想知道小屋里摆设什么样。

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看到一个，一边烧伤的脸蔓延至一侧脖子。皱巴巴红肿溃烂没完全恢复正常的皮肤。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正靠在床头，似乎在闭目养神。他并没有朝门外我这边看来。

但是当我定睛仔细看的那一瞬间，吃惊的认出那个人。他就是我们班那个突然不来上学的同学叫陈聪。原来他被烧伤了。甚至都有可能毁容。我急忙把头和身子缩了回来，有些惊惧地头也不回的跑开了。虽然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可是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他学习很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我是一个差生，从来入不了老师的眼。

我最喜欢过周末了。一周有七天，我每天都在倒计时期盼。因为每到周五，妈妈就会在学校门口等我，直接把我接去外婆家过周末。

夏天放暑假，我就可以一暑假都待在外婆家和妈妈一起住。

夏天天气炎热，尤其下过雨之后，树上会有知了猴留下的蝉蜕。顺着大树，围绕着树根展开，在半湿不干的土地上，会发现大大小小不一的洞口。大一些的洞口就是出嫁的知了猴。退去壳子的知了猴，爬上树就成了带翅膀会飞的蝉。有些蝉叫声响亮有节奏，有些蝉叫声很单一。

抠开那些还没有破土的知了猴洞口。总是有掩藏不住的惊喜和乐趣。没有破土的知了猴，洞口小不规则，没有明显破坏的痕迹，与地面一样平整。但依旧可以看见一个小小洞，而且往里探，明显有动静，有活物。

揭开地皮，扒开土坷垃，就可以真的看见一只躲在地下的知了猴。抠出一只，有一个突发奇想，我找来一个玻罐子，把它放进去，想等一宿看看会发生什么。

结果第二天，惊奇的发现，玻璃罐子里有一只通体白色泛青绿的蝉，肉肉的，翅膀透明。一旁残留一些黑色汁液，和一只蝉蜕。不过已经不动弹了，应该盖的太紧被闷死了。与树上看见的通体黑色的蝉很不一样。

夏夜我还捉过萤火虫，放在玻璃瓶子里。然后拿进房间，晚上睡觉，萤火虫就在玻璃瓶子里一闪一闪发光。觉得新奇又有趣。

最带劲的一个事件是，夏天的晚上，大家在院子里乘凉。把黑白电视机搬到房间大门口。然后大人小孩一起聚在院子里乘凉。顺便看电视剧《小龙人》。二舅亲手做了一种吃食，那就是油炸黑知了。一口吃到嘴里酥脆，有一种知了独有的怪味道。反正小孩子的我觉得不好吃。可大人们一口一个嚼在嘴里嘎嘣酥脆吃的津津有味。

我忘了妈妈当时在干什么了。一大家子人，唯独妈妈不在场。她似乎总是不在场。准确的说不和大家一起。妈妈喜欢一个人呆着。她还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

但我很贪玩，游走在各路亲戚之间。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外公外婆。还有表哥表弟们。小孩子爱看的电视剧《小龙人》。小龙人找妈妈的故事。

那首熟悉的旋律和歌词一直萦绕脑海：我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许多秘密。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我有许多的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妈妈在某个房间里。真希望妈妈也在。妈妈或许在外婆房里。妈妈也有一间自己睡觉的房间。跟大舅住对屋。大舅一家睡西屋，妈妈一个人睡东屋。我来了之后，我就和妈妈我们两个人睡在那个东屋了。

小时候的蝉鸣，清脆响亮，有趣又撩拨人想把它套下来。它们趴在家门后院的大树上整日鸣叫。所以闲下来，我就央求大人给我做一个竹竿套子。一般拿一个铁丝，弯一个圈，然后用一个透明的饼干零食袋子，沿着铁丝圈口缝一圈。把铁丝套子固定在竹竿一头，这样就可以套知了。先找一棵大树，然后听蝉叫，找准它具体位置，举起竹竿，慢慢伸向它后背，一点一点靠近，然后瞅准时机，用力一扣。

就听见一只惊慌失措的蝉被零食袋子罩住，一通胡乱挣扎撞击塑料袋，翅膀与塑料袋摩擦发出卡拉卡拉响。颇有成就又激动的捉住了一只会飞的蝉。然后好奇的仔细端详一番长相构造。它有六条腿，尖屁股，肚子上有一圈套一圈纹路，腹沟还有两片半圆甲盖，嘴巴居然有一根针一样细的长长吸管。两片薄薄的翅膀上面布满经络纹里，两只绿豆大鼓出的眼睛。通体黑色，跟破土的知了猴，完全变了样，这就是蝉！

妈妈常在院子里金桔树下的凉荫里乘凉。它有一只小板凳。有时，一个人就那么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外婆会拿来一些脏衣服给妈妈洗。还有时，妈妈会仰面，寻找金桔树上蝉鸣的声音，试图根据叫声确认蝉具体位置。

年幼无知的我，只知玩够了，回来找妈妈。看到她熟悉的身影就很开心的贴近搂住她脖子。然后不明所以的，也会顺着妈妈仰面张望的地方，在金桔树茂密的叶子里寻找藏在上面的蝉。

那儿有蝉鸣。

有年幼无知，懵懂的我。

还有日后不曾预料到的分离。

彼时妈妈时而清醒，时而混乱的陪伴。

待到成年，带着满满的清醒懂事，再追忆，每一帧，似蜜糖般甜蜜温馨，却也掩藏了难以言表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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