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瑜老师:我觉得写作或书写或者非虚构写作,其实也是一种社会实践。因为非虚构写作本身,它就是强调任何人都可以写。大家也能看到这两年它很流行,也很鼓舞人啊!
大家看黄灯老师的书,觉得她写得很简洁,很明白。因为她毕竟还是有现代文学的这个训练,毕竟读过这些经典的作品,她能把一个事情,一个人物能描述得非常清楚,而且非常简洁准确。其实这种东西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写,因为我想着黄老师的创作,你会发现她就是从写身边人开始的,她的成名作是写一个农村儿媳的,就是以网红的爆款文章为基础写她这个丈夫一家的故事,然后写自己的一家由我带出来的一个整个的面相。
黄老师的第二本书《我的二本学生》,其实也是和她关系最密切的身边人。她其实把学生当成了一个和自己平等的另外一个对象,甚至她要逆反老师和学生的这个关系,就要走进学生,贴近学生,然后把学生的这个世界和学生的生活呈现出来,也包括她对大学教育的反思。在背后呢,我觉得她都在追问,就是个体人在这个现代生活当中的困境和焦虑。
因为我们都知道可能很难靠写作来挣钱,但你当你把这种东西写出来之后,你其实就在建立一种新的关系,并且你写的东西就具有了一种可阅读的公共的价值,然后就能形成一个相互的被看见。
我觉得这样更有自己的主体状态,因为有很多记者写的就很陌生,经常会把别人写成一个他者,就是让自己的记者的城市身份就非常突出。就像我们看到很多主流报道当中,比如很多就是走基层报道的,然后到农村去旁观一样。但是我写我自己的身边人,写我自己的亲人,其实黄老师回到我作为一个老师是怎么样啊,或者我作为一个教育者会怎么样啊?
那你刚才也提到你,比如说很多女生不愿意让你去,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呢?
黄灯老师:因为我的学生,首先是潮汕的学生特别多,我们学校有个足球队叫做什么潮汕队,他们的那个冠军的奖杯要超过学校的核对的奖杯,把家族意识移植到了学校里面,所以你会觉得每一个女孩子来到大学,真的不容易。我在书里面写了一个女孩廖文瑜,她之所以能够读大学,是因为她的继母坚持要她读书,你看这个就很挑战我的经验。
她有一次跟我说,她说要不是因为我那个后妈,我就上不了大学,我就愣一下。我就问她嘛,她说她两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又在外面修车,没人管她,她就被交给了爷爷奶奶,然后爸爸很快就结婚了。她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到六岁的时候,她后妈就要求她爸爸把她接回来。她爷爷说等她上完小学,再大一点点,就让她到外面去打工,她爸爸也是这样设计她的人生。
然后她后妈就很坚决地说你要把她接回来,说她该上学了。当时听到那句话,我觉得又颠覆了我的成见,都是一些特别复杂的东西。所以刚刚适野在讲到我们怎么办,然后你会觉得日常很重要,我也觉得日常很重要。其实我觉得比日常就是我们要实现日常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是我们要去行动,所以我经常在学校的时候会觉得我的学生力量感不够,但是我去到学生家以后,我发现那些家长比他们的孩子,其实内心的力量是更充沛的。
其实我很受感染,我去李章涛家的时候,当政府的那些人欺负他们的时候,他们是敢跟他斗的,他们那种反抗意识很强。我跟着他们,就在他们眼中,没什么好怕的。而且我发现很多女性一旦当了妈妈以后,她的内心的那种力量感,那种坚韧,那种坚定,是会直接把我震倒的,尽管我也是一个妈妈,但是我觉得我身上不具备他们那种力量感。你看张妮的妈妈从越南嫁到中国,她尝试了很多次逃跑,但是两个孩子出生以后,她就再也不跑了,她说唯一的我就想把我的两个孩子带好。
还有林晓静妈妈也是这样的。林晓静的妈妈她本来在深圳,她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深圳的机会没有抓住,然后就嫁到了一个特别传统的饶平,从大的层面来说,还是属于潮汕地区,就是它那种传统风俗嘛,让人过得很压抑。但她的两个孩子出生了以后,她就觉得那个妈妈其实是没有变的。她在深圳那样蓬勃有生机的地方,移植到一个村庄以后,她适应了一种新环境,她的内核是没有变的,就相当于重新把它激活了一次。
所以不论是对学生的家长还是对学生,我觉得我们都面临一个自我成长的问题。包括你刚刚分析我的身份啊,学历啊,很多很多外在的东西。我一个人的工作就是教书,就是跟学生打交道,就是一些很具体的日常生活,在家里可能是个妻子,是个妈妈,然后是个儿媳妇,是个女儿,其实在日常生活里面就是融为一体的,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一地鸡毛的日常生活。
我们是通过各种各样不同的身份把一个人就是碎片化了,就是你在一个城市里面,你在不同的场合,你需要以不同的身份去应对很多事件,但是可能当你回到故乡的时候,它又变成了一个有机的,统一的,也很具体的人。
其实在我们中国有很多这样的女性,她的那个生命力是非常蓬勃的,而且她就是在她没有孩子之前,她是想要逃离,但是在她有了孩子之后,她很坚定地选择支持她的孩子,并且我觉得从她的身上、她女儿身上可以汲取很多力量。因为郑敏觉得有妈妈的支持,所以她才会坚定地走下去。其实她的爸爸,相对她的妈妈来讲,没有妈妈那么有韧性,对以及他们家是一个比较重男轻女的,这样的家庭,所以我会觉得这个女性爆发出来的生命力确实是非常惊人的。而且很多时候,这个生命力就是着眼于我们刚刚说的日常生活,就像你说的在家里面这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很多时候它确实被定义为不重要的东西,但恰恰是这些东西构成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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