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意外,这是我们相恋的第七年。
当然,我这样说,你一定也能猜到,出了那么点意外。
这意外就是,我们在第六年的时候分道扬镳。
我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他,他所有的朋友也都认识我,好像林朵朵天生就属于路子华一样理所当然。
但是我们还是分开了。
我还记得他离开我的时候,我在中心商业街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拉着他的袖子大哭大闹,周围投来各种各样好奇看热闹的眼神,但这并不能阻止我淌着眼泪咧着嘴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也不能阻止他加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的步伐。
我望着他潇洒的背影,用最后的力气狠狠的骂了句我操。
第一天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和我赌气。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联系我。我打给我们所有的朋友,确信我被分手的事实。
第三天的时候我恨他,这个王八蛋老娘哪里配不上他。
第十天我真正感到害怕,因为我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所以他才离开我了?”
自我怀疑就是自我毁灭的开始,这种感觉比失恋本身还要可怕。我努力想打住这个念头,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闪现出来“发生这一切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我以为这是最痛苦的,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比如我开始钻牛角尖,很多事情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一睁眼,他就不是我的了。再想到他,我也想不通,想不通这些日日夜夜的疏离,都像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想不通怎么就没办法和他并肩了。
失恋后第一个月我开始不断想起他的好,那些曾经被我忽视的小细节像青春痘一样一夜之间不断冒出来。
高二的时候有一次中午吃完饭他在家门口等我一起去学校,妈妈给了我们一人一个苹果,我的不小心在下坡路上掉了,一直滚,他就像飞毛腿一样马上去帮我捡,捡到以后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干净。
他认真擦苹果的样子真好看。
最后那个苹果里有个虫,他把自己的苹果给我。
高三学习压力特别大,我整个人处于一种一触即溃瞬间能暴走的状态,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他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我带各种各样的削好码的盒里整整齐齐的水果,讲很多并不好笑的笑话,帮我洗难看的校服。
他絮絮叨叨操心的样子真像个老妈子。
但是怎么那么温暖。
高中毕业的暑假他打了两个月的工,晒的像个黑猴子。他把工资包了一个大红包交给我,我打开的时候吓了一跳,好多钱。刚毕业的我们哪里见过这么多钱,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我们俩在人民公园想一下午,最后决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说走就走没有想象中容易,我胆战心惊的骗过妈妈,交代好闺蜜,然后胆战心惊的跳上通往厦门的火车。
那真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城市,空气里都氤氲着清甜的芬芳。我们坐903去集美大学,在旁边的石鼓路吃蚝仔煎,在一棵脱皮的老树上偷偷刻我们两个的名字。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棵脱皮的老树叫玉树,玉树临风的玉树。吃蚝仔煎时候滴在白T恤上的汁,也没有洗掉,留下两滴隐隐约约的渍。
我们这样爱过,总要留下些什么。
他离开后我开始变得特别爱哭,想到他的好我就更控制不住的哭,坐在那就开始掉眼泪,眼泪停不下来,想到我再也见不到他,该有多难过,想到以后没有人拉着我的手对着我笑,又会哭个不停。
我就像是中了邪,吃饭的时候哭,看电影的时候哭,朋友和我讲电话哭,莫名其妙哭个没完。
当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之后,我开始思考到底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两个人走到最后竟像经历了一场拉锯战一样疲惫,还有狼狈。
我想起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林朵朵,其实你爱的并不是我,只是我对你的好。”
那个时候我拼命抓住他想要跟他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到现在回过头来看,或许是这样的。
我们在一起六年,我甚至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一直都是我爱吃什么他就爱吃什么。
在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对他发火泄愤,但其实每次的原因都不是因为他。
每当我睡不着觉的时候,我都会拉着他陪我一直聊天,但当我困了的时候,我放下手机就呼呼大睡。
我生病的时候他急的嘴角起了燎泡忙前忙后的照顾我,他生病的时候我坐在他病床边和闺蜜在微信上聊的正嗨。
后来的一个月里,我开始有那么一点儿理解他,尽管他最后突然离开狠狠的伤害了我,但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同样一次次的折磨着他,消耗着他对我的感情,直至消失殆尽。
后来我再看失恋三十三天的时候,黄小仙的那段独白才真真正敲醒了我:“这段感情里,原来我们势均力敌,结尾处统统惨败,我毁掉的,是他关于我的这个梦想;而他欠我的,是一个本来承诺好的世界。”
他真心实意的爱过我,离开时也是觉得走不下去了。也许他给了我无数机会希望能看到我改变,但最终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是他抛弃了我,又或者是我推开了他。
虽然想通这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他最后还是离开我了。但我真的开始改变了。
我是后知后觉但认真的人,这场失恋狠狠的给了我一记耳光,打的我整个人直颤抖头脑嗡嗡作响。
我不敢上街,哪里都不能去,什么歌都不能听,触景即能伤情。
遇到每对牵手依偎的情侣,都会不争气地想起他的样子。回忆过往的快乐,也变成心酸的底色。
失恋的人大概就是一只敏感的蜘蛛,任何事都能产生千丝万缕的联想,直戳心底最隐秘的痛。
我在家躺了整整八天后第一次决定上街,因为那天下着暴雨,外卖不送了。而我也实在太饿了。
路过一家以前经常和他一起去的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屋里正放着张靓颖的歌,那歌里唱道:“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最后一次相信地久天长,躺在你温暖手掌不需要想象以后我漫长的孤单流浪……”
我心里轰的一声,瞬间像被雷击中一样,最后什么也没买,淋着大雨走回家。
那场雨下进了我心里,淋的我一病不起。
心理变化连带着生理变化。不规律的饮食使我的胃开始急剧变差。
书上说,胃是情绪器官,或者是,潜意识器官。从18岁开始准备高考起,每次情绪上的创伤都会反应在胃上。它反映着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情感。
胃不和则寝不安。胃连着睡眠。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每天盯着天花板,盯出重重的黑眼圈。
闭上眼睛,脑海像幻灯片一样,一幕幕闪个不停。
病好了之后,我不再哭了,而是感觉到空。
空荡荡的,感觉自己在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了,孤单,并且因为有过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记忆,这种孤单,比起从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孤单又要强烈很多倍。
然后是沮丧。
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总是觉得绝望,看不到希望。觉得目前自己的生活,一切都糟糕极了。
我的胸口常常涌着一股很厚重的气,像固体一样。呼吸起来觉得很费力气。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等他,又好像没在等他,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最应该风流的年纪选择了心如止水。每天起床,刷牙,去上课,一个人看电影逛街吃宵夜,生活真静啊,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哗哗声。
第三个月的时候,我开始常常感觉回忆漫了出来,淹没呼吸,那个人仿佛成了救命稻草,而联不联系他,成了抓不抓稻草一样的艰难选择。
不是都说,“ 两个人分手后复合的概率是82% 但复合后能一直走到最后的只有3% 那97%再分手的理由其实都跟第一次一样”。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挣扎,没日没夜的想,终于想明白了,当初下定决心不再联系早就用了很多力气,已经没有余力再重来一次,剩下的孤勇,还是用来蹬水,游动,去找自己的岸吧。
我把压箱底的自尊披在身上,做了这个决定。
做完这个决定,我感觉整个人好像死了,但又好像获得了重生。
我在漆黑的深夜里,突然有了一丝睡意。
第四个月,我开始试着走出来,慢慢端正了心态。
一开始我恨他,后来我恨我自己,但我终于明白,我不够成熟,他也不够,我不够宽容,他也不够,我们两个,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谁也不该责怪谁,因为孩子是没有办法照顾另一个孩子的,这并不是谁的错。
我想当我遇到下一个人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再这样自我,我一定能懂得爱是付出并愿意付出,我一定不会再让爱我的人失望。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好好爱,我一定不再恃宠而骄飞扬跋扈。
至于他没有等到这样的我,是我的遗憾,但不是我的过错。
我开始学着画一些最简单的简笔画,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让我觉得宁静充实,看着自己画功一点点进步让我觉得有成就感,越坚持越有动力,慢慢的我的生活跟着绘画一起进入良性循环。
我开始学着烤一些小饼干,烤的好一点了之后,我买了漂亮的盒子装起来送给朋友。甜的东西总能让人心情变好,分享也让人更加愉悦。
我坚持每天背十五个单词,后来我发现我和小区里的外国姑娘简单的交流竟然完全没有问题的时候,我买了飞西雅图的机票。
旅行带给我的改变让我意想不到,失恋带给我的挫败感与带走的安全感仿佛又回来了。我学会自己办签证,订机票,自己看路标查路线,我又开始觉得自己还是棒的。
我曾经以为没有他我会死,但后来我才知道,我非但没有丢条命,还捡回了另一个自己。
现在我不再惧怕任何热闹或冷清的场合,不再惧怕他走以后一个人度过的日日夜夜。好像我的身体里沉睡的那一部分终于封印解除,并且已经练成金钟罩铁布衫保护着我。
失恋大概是一段逃出蛮荒重获新生的过程,你无法拥有内心笃定毫不设防偶尔胆怯却并不软弱的我,这并不是你和我的错。
有人临终之前还憋着口气想再与那往日爱人见上最后一面,有人过个三五天又蹦跶的欢脱,终归是因人而异,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
我没有一个能治愈的好办法,即使我知道时间是良药,这个过程还是很难熬。
但是,即使肝肠寸断,请你熬过去。
失恋对我来说大概就是把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亲手剪掉,给他带走。
但失恋赋予我的意义是,它让我成长,让我从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空中抵达陆地,让我变成一个懂得去爱也值得被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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