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秀
一夜春风,吹绿了心底的那片杨柳河岸,慢步河堤,融融暖阳,柔软了被僵滞一冬的灵动,万物在梦魇中渐渐苏醒。唯堤下的河水还静静地平躺着,仿佛被严寒冰冻得麻木了奔流的知觉,懒在春困中不愿起身。几只野鸭游来,水面激荡起一波波涟漪,我的心也被这波涟漪卷起了一圈圈皱褶。似乎,这一波清澈的涌动来自于故乡,又悄悄地流进了我的眼窝。
童年的记忆,随眼窝中奔腾的浪花,渐渐汇聚成一条长长的小河。我坐在河畔的歪脖子树上,感受着清风徐来春暖的旖旎,听着柳叶摇曳着时光的沁心,看着河畔的孩子们喧嚣着岁月的童真。
这条小河,从南到北把杨集镇一条长长的主要街道拦腰截断,分为桥东和桥西,我家就住在桥西边,顺小河一直向北走到头的拐弯处,小河两岸,满满当当的排列着居民住宅。这里虽没有诱人的风景,却积淀着我童年的美好,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想起她永远牵动着我的灵魂,因为她是我们的母亲河,我们是喝着这条小河水长大的。她已经流进了我们的生活,也深深的在我们的血脉中流淌。
这条不起眼的小河,翻开历史,却有着不平凡的经历。小河的源头来源于潮河 ,具有上千年的历史,据说,是起源于一个“地震断裂带”的传说 ,后因海水倒灌被称为灌河。灌河的潮汛很有规律,多发于晌午之前,有“初三潮、十八水、二十两边追命鬼”之说。因早汛为潮,晚汛为汐,所以这条大河又称潮河。
古杨集也曾是“煮海熬波”的历史盐仓,是以渔盐为生的地方。后因大海东移,杨集才被演变成土地耕种的现在粮仓。古海州的莞渎场,是全国最重要的盐场之一,杨集镇也有几百平方千米居于其中,不仅是莞渎场核心产区,还凭潮河及随后形成的白蚬、六里、牛墩、东门、五图等河通达盐河、连通海口的河运优势,成为海盐水上物流运输的主要集散中心。
这条小河是我们儿时的乐园,夏天在里游泳、逮鱼摸虾、捡鸭蛋、摘菱角,冬天就是我们的溜冰场。我记事时,父亲在我们家后面这一段河里种了许多菱角,菱角叶像绿毯铺满了家后的水面,夏季小小的洁白菱角花在绿色菱角叶上格外显眼,很多鱼虾在清澈的水里自由徜徉,周围很多人都喜欢逮鱼,但因渔具缺乏而望而生叹。我父亲是心灵手巧之人,他自己编织好几个旋网和小罾,闲暇时他就带着渔具围着河边转,有时候还顺小河走到南边的大潮河去,直到天亮才回来。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父亲逮的不是娱乐,而是我们的温饱,他给我们清苦的生活,带来很多改善。
水乡长大的孩子,谁都会扎几个猛子,扒拉几个狗刨,而我却是个妥妥的旱鸭子,到水里就沉底,本以为是我太胖,后来才知道,游泳是要技术的,我根本就没机会学,站在河边,看着孩子们都在戏水,我只能眼馋、心动。我这旱鸭子的养成,要归功于姐姐。每一次人没到河边,就被姐姐的喊声追了回去,这也主要是来源于一个特殊原因。
在我浅浅的记忆里,小弟弟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中闪动,记得他比我小三四岁,那时他才五岁,长得眉清目秀,肉乎乎的小身段,甚是讨人喜欢。如果哪一天他挨吵了,就会嗲声嗲气的大声哭着走出家门向南边走,嘴里还不停的喊大哥。那时候,大哥刚成年,因为是家里的长子,高中一毕业就被照顾分配到外地工作了,可能他是想去搬救兵找大哥回来护他的吧?他白白的皮肤和妈妈如出一辙,和我这个天天缠着姐姐背上街转悠,被晒得油光发亮的黑蛋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是我们家唯一一个遗传妈妈白皮肤基因,也是最好看的一个孩子。
听妈妈说,他五岁那年,因为那个夏天太热,他在家后的小河里玩了很长时间,小河里有菱角叶遮挡,水也比较阴凉。玩到傍晚的时候,天空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小弟弟因此而感冒了,到夜里就开始发烧。妈妈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感冒,像往常一样弄了点退烧药给他发发汗,以为就没事了。没想到,这次高烧一直持续不退。妈妈赶紧把他送到医院,经检查被确诊为大脑炎。那时的大脑炎属于难治的流行性疾病,很多孩子因为药物短缺来不及医治而离世,即便活下来的也大多数落下了后遗症的残疾。而我的小弟弟就赶上了这趟上帝的专列,去了天堂。
那阶段,那个笑容可掬、和而可亲的妈妈陡然不见了,像变了个人,佝偻着背,冰霜拂面,有一种可怕的严厉感。此后,每个夏天,都让姐姐看着我和二哥,不让我们去小河里玩水,仿佛和这条小河水结下了梁子。
有一次,我和二哥跟着姐姐去河里洗衣服,虽说不是菱角成熟的季节,还有零星的菱角花在波田间徜徉,但有些早熟的菱角已初见硕果。这时,看见二哥慢慢往河心走,不一会他突然说要去摘几个菱角。其实,他是看周边的孩子都在水里闹腾心动了。姐姐赶紧喊:小二子!不能下去哈!妈妈回来知道了就挨打了。话音还没落,就听扑通一声,二哥已一猛子扎到水底了。女孩子好管教,男孩子哪有那么听话的?何况二哥这个小淘气,妈妈爸爸不在家,他就能称王称霸了,十几岁的姐姐怎能看得住他。
那时候我还小,比较老实听话,姐姐说啥就啥。天天被姐姐管制,有时候心里还是有点不爽,但是又不敢硬闯警戒线,不过即便是听话的孩子,也会有跟着学的本领,有先例就有后续,照做谁不会?
几次看二哥下水,姐姐也没告诉妈妈,我渐渐也开始萌生了想法。有一次又跟着姐姐去淘米,心中来了突发奇想,把手里的小玩意放进水里能找到的地方。因为我家边上的水不深,父亲为了种菱角,把要到河心的地方打了一道埂,经过长期潮起潮落的冲击,菱角周围很大一片都是浅滩。有的地方水位才到我大腿处。
那天,我假装紧张的大声对姐姐说:姐!不好了!我手里东西掉到水里了。姐姐一听,连忙说:赶紧把它捞起来啊!听到这话,我就像接到了圣旨,赶紧回复个“好”,”的”音还没出来,整个人就呼的一声闷到了水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装着到处摸东西的样子,等我把东西摸到,姐姐看我衣服全部湿了,也没多说,就让我多玩了一会,那种心花怒放的快感,就一个字“爽”。那时的快乐很简单,给一米阳光就能灿烂,给一滴雨露就能滋润,给二分颜色就能开染浆坊。
渐渐的,这简单的快乐,随萎缩的小河水奔流向东,沉默在风雨中,沧桑在岁月里。
故乡,我心中的小河,承载着历史古老的文明,虽已封存在我的记忆里,但依然在我的身体里跳动,在我的血脉中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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