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该死的瘦子

1、

“你们见到那个新来的同事了吗？听说是个瘦子欸！”简单的一句话在销售部的老人中好似炸开了锅。

“还有瘦子这样的物种？”老张忍不住腹诽。

活了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老张自诩没有他不知道的，但“瘦子”这个新鲜的名词还是让老张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肚子上的肉跟着起伏不定，椅子也间隔发出有节奏的呻吟声。

“小刘，你不要乱讲哦，现在怎么可能会有瘦子呢？上次小王刚来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老张将小王刚买来的水果拉到自己面前，希望这冰爽的口感能够平复自己的心境。

小王也凑过来抓起两块西瓜塞进口中，含糊不清的说：“我现在比小刘还重20斤嘞！”

小王刚来时只有380斤，短短半年的时间如今已经比在公司混迹两年的小刘还要重，然而比之老张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张哥，您还别不信，这次来的可真是个瘦子，听前台阿妹说还不到150斤，这不是瘦子是什么？”

老张钳住苹果的手忍不住僵在半空，正要说什么，却只见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身着黑色西服的人正腼腆的看着里面争论的几人。

2、

小伙身上的西服显然要大了几号，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就像是瘪了的皮球，小伙拉拉了袖子不好意思的挠头躬身走了进来：“各位前辈好，我是新来的子君，以后还要……”

“啪”的一声脆响，盛放水果的盒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掉落在地，一只草莓滴溜溜的滚落在子君身前，小王的手还兀自停在果盒上空。

话说到一半被意外打断子君只是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他弯腰将面前的草莓捡起顺手用纸巾擦了擦红着脸放进了小王半悬的手中。

老张不愧是老员工，他最先回过神来，抽动神经勉强牵动起嘴角的肉露出了微笑。

子君的到来在销售部甚至在整个公司都引起了巨大的骚动，门外每天都有许多各部门的人在徘徊，就好似这个物种不久后就要消失了一样！

显然，子君俨然成了濒临灭绝的新奇物种。

门内的子君却毫不在意，他每天总是来得最早走的最晚，老张三人的茶水也从来都是温热的，屋内的水果也变的多了起来。

按照子君的说法：“刚来就打翻了前辈们的水果总是无法心安的！”这样一来，就连一直“进展”缓慢的小刘也在短短的一个月间涨了30斤，这让一年来没有丝毫“进展”的老张都忍不住嫉妒起来。

3、

不过毕竟是老员工，老张很快就嗅到了那熟悉的诱人气味，气味的来源就在子君身上，宽松的西服显然无法将这气味遮挡。

这天一早，老张提前来到了销售部办公室，子君果然已经在门内安坐，新一季的销售计划正在子君的手中逐渐成型，老张挪动双腿，沉重的声音让子君立刻察觉：“张哥，您今天这么早啊！”老张的双颊在移动中上下抖动，显得面目狰狞，但嘴角的一丝笑容始终挂在那里，“子君啊，早上头脑清醒，趁着这个机会我来找你谈个事情！”

谈话中子君只觉得对面的老张身躯都在缓慢扩展，这个缓慢的变化首先惊动了老张西服上的扣子，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老张西服上的扣子弹进了面前的鱼缸中，两只圆滚滚的金色双尾鱼争先恐后的游向黑色扣子，更加硕大的一只显然身强体壮，扣子被它毫不费力的吞入口中。

“明白了吗子君，这对你我都是好事，只要你的业绩加上我的业绩，我就能顺利的晋升区域经理，到时候你还怕爬不上去吗？”

老张丝毫没有在意扣子的逃离，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子君身上，显然，对于自己的条件老张十分有把握。

果然，子君盯着自己的脚尖终于轻轻点头，老张拍了拍他的肩头很满意的向餐厅走去。

浴缸的水面随着老张的渐行渐远逐渐恢复平静，子君盯着那条已经鱼腹朝天的双尾金鱼怔怔出神。

接下来的日子小刘和小王都看到了老张的“进展”，已经一年多没有变化的老张在短短的三天里竟然暴涨了50多斤。

“哎呀，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一年多我的业绩都很一般？还不是为了这个新的销售计划，我可是每天都想到凌晨，这不，总算给我想出来了！”老张的笑声在鱼缸的水面上久久不息，那条已经没有生机的双尾金鱼似乎是受到了这声波的影响，半张着的嘴巴里不断的掉落出一件件东西，最后一件正是老张的扣子。

4、

“出事了出事了，小王，你听说了没，老张昨天回家的时候被车撞了！”小刘那不断变换神色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而对面的小王已经嚎啕大哭：“怎么会这样？老张大哥他怎么样了？”

小王不断抖动的嘴角似乎在抑制不住的上扬，小刘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听说是因为体重暴涨太多，老张还没适应，结果过马路的时候被……”

子君静静的听着，忍不住望向角落里的鱼缸，上面漂浮的那条双尾金鱼已经彻底瘪了下去，而下面稍瘦一些的那条正在贪恋的吞食着掉落的东西。

黑色的扣子赫然已经消失无踪，子君忍不住悲叹：“你还游得动吗？”

老张的死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小刘和小王依旧照常上下班，只是小刘看上去比先前瘦了一些。

低头看了眼时间，子君提了提松垮的衣服正欲起身，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子君，晚上有时间吗？咱哥俩去喝一杯如何？”小王的声音同时传入了子君耳中，“哦，原来是王大哥啊，我……”感受着肩膀上传来有节奏的跳动子君下意识的闭了嘴，望了望小王微笑的面庞子君默然点头。

火锅中上升的蒸汽朦胧了子君的视线，蒸汽的下方子君透过稀薄的雾气看到的是小王西服上整齐的扣子。“子君，你好好考虑一下，明天给我个答复！”

小王吹散面前的蒸汽，子君看到了一张更圆的脸，那嘴角的笑容像极了老张。

子君这样想着，小王也不催促，他夹起一片鱼肉放进雾气腾腾的火锅中，子君只觉得一阵反胃。

面庞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将子君游离的精神拖回房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子君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圆润的一坨肉，火锅中，一枚扣子正在上下翻腾，小王夹起已经烂熟的鱼片塞入口中，浑不知西服上的扣子少了一颗！

小王的胃口着实不小，等到子君回过神想要吃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就连半片蔬菜也没有了。就连蒸汽对面模糊的人影也已经消失无踪，火锅中只有一枚黑色的扣子昭示着小王曾经来过。

5、

喧闹的街头，子君被一个个庞大的影子不断掩盖，一辆刺眼的跑车停在路边，身材曼妙的女郎正一步步迈进车内，女郎的影子一点点扩大，逐渐将子君完全遮挡其中，车胎猛然下沉，在一阵刺鼻的尾气中扬长而去。

清冷的路灯照亮街道，死气沉沉的地面上几颗形状各异的纽扣安静的躺着。

“该死的瘦子，躲开，别挡路！”

循声望去，子君终于在街角的垃圾桶旁边看到了一个油腻腻的身影，在她的对面是一位手提破旧袋子的老伯，老伯怯生生的躲在垃圾桶一边，眼睛依旧盯着其中的一只易拉罐。

油腻腻的身影从子君身边踩过：“听说那个牌子又出了一款限量款的包包，买给我好不好嘛！”

身旁更加油腻的影子冷淡的声音悠悠传来：“一会给你钱，自己去买吧，我晚上还要陪几个客户！”

两团影子中泛着同样的黑暗光影，周围的光线被吞噬一空，子君费力的想要看清一些，终究是徒劳！垃圾桶边的老伯显得异常清晰，子君能清晰的看到他身上每个线条。

子君同一时间来到销售部办公室，里面一个硕大的身影清晰可见，“究竟是谁会来这么早呢？”子君疑惑的打开门，硕大的身影几乎在同时挪到了门口。“子君，终于来了，昨天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小王急不可耐的挡在本就不宽敞的门口，“是王哥啊，你先别急，容我慢慢说！”

小王挂在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你，该死的瘦子，你以为你能越过我成为地区经理？经理一职我志在必得，你现在这样做可曾想过后果？”

子君的确想过，就在那个街角，垃圾桶旁边，还有黑暗光影的笼罩下！

看着小王剧烈起伏的胸口和逐渐绷紧的西服，子君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的鱼缸，干瘪的双尾金鱼还浮在水面，下面的那条已经失去了活力，除此之外鱼缸里已经空无一物！

“噗”

一声脆响，一枚黑色扣子落入鱼缸，尚存的双尾金鱼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缓缓靠近，毫不犹豫的将扣子吞入口中！

下午，来自总公司的文件进入了销售部办公室，小王第一个打开文件，“不可能，这，这，绝不可能，该死的瘦子……！”话还未说完小王已经仰面倒在鱼缸下面，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鱼缸中最后一条双尾金鱼也浮上了水面。

子君成为地区销售经理的消息不胫而走。

“谁？那个该死的瘦子是地区经理？不可能，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奸诈的手段，想想老张和小王的死，是不是太离奇了！”

对于”该死的瘦子“这个称谓，子君并没有什么表示，他小心翼翼的将一条新买来的双尾金鱼放入鱼缸，看着它在鱼缸中灵动的游动子君笑了，恰如初来时腼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