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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冶海澈一行平安到达了西宁,她没有去响峡镇找马峻,而是驻进了离兵部街不远的一家旅店。她叫仓琼,在兵部街开珠宝店,冶海澈记牢着呢。
天气越来越冷,早上珠宝店门板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手碰到门框上的铁扣子就粘掉一块肉皮。么巴戴着皮手套一大早就打开了店门,升起了火盆,铺子里变得暖烘烘的,虽然仓琼并不依靠店铺的生意过日子,但"仓琼珍宝"在西宁的口碑却极好。纳玛给仓琼熬好奶茶,端上早点后就从后院来到店里帮丈夫擦拭柜台,摆放贵重手饰,按照往常,过一会就会有客人来了。
暗红色的"棒空",方形的推窗,"仓琼珍宝"的藏式楼房在兵部街很显眼,冶海澈和黑妮哈不用打问就端端地找了过来。撩起厚厚的黑粗布棉门帘,迈过高高的硬杂木门槛,娘俩迈进了铺子前堂。
"这位太太和妹妹来得早啊!请随便看看。"
纳玛见两位女客进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掌柜的,打扰一下,我们不买珠宝,我们打听一个人!"
看着纳玛的穿着打扮和年龄,冶海澈估计眼前这位朴实开朗的藏族女人不是她要找的人。
"打听人?您找谁?"
"我们打听一个叫仓琼的藏民女人,她也是在兵部街开珠宝店的。"
"您要找我家公主?您之前认识我家公主吗?"
公主?她是公主?那天马峻没来及详细告诉妻子仓琼的身份就气急败坏地走了。
"掌柜的,您知道仓琼?"
"公主正是本店掌柜的!"
"哦……她在吗?"
"公主刚吃过早点,您是谁?找公主有什么事吗?"
"麻烦您通报一声,就说马秀山的妻子冶海澈从古城来了,要找她说些事!"
"您稍等一会,先暖和暖和,我去给公主说。"
"冶海澈?!"
仓琼一阵忐忑,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
"快请……不,纳玛,我去接!"
仓琼匆忙向楼下走去。
"安赛俩目阿来库目!阿姐……是您来了……请您到楼上……楼上说话方便些……"
仓琼用刚学会不久的祝安辞向冶海澈问好,同时又有点怯。
"我阿来库目赛俩目……你就是仓琼?"
冶海澈回了赛俩目,一个从藏族女人口中说出的赛俩目!哦,这就是他舍家弃子也要娶的女人,难怪……冶海澈被眼前这位三十岁出头的藏族女人美丽的面容、丰美的身材、得体的打扮,还有她那种由内而外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热情、纯洁、明媚却又不失高雅的气质打动了。难怪,这个女人和"婊子"一词似乎不搭界,这是一个连女人见了都会喜爱的女人!
"阿姐……我……就是仓琼,我们到楼上说话……"
"仓琼……黑妮哈,我的娃你再甭跟,你在铺子里等着。"
冶海澈将黑妮哈留在了店里,自己随仓琼向后院走去。
干净整洁的床榻,精致典雅的摆设,还有满屋淡淡的熏香味,从一个女人的卧室就能感觉到她的内心世界。冶海澈坐在带藏式靠垫的舒适的条椅上,静静地打量着这个被下人们称之为公主的神秘女人的房间。
"公主,奶茶烧好了!"
纳玛敲门进来后半弯着腰说。
"纳玛,上盖碗茶!"
"呀!公主。"
纳玛倒退到门口才转身下楼。
"阿姐……您……"
仓琼先开口了。
"仓琼!"
冶海澈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奇怪了。
"你应该己经知道我是谁了,我是马秀山的家里人冶海澈。这次他回家探亲,提出要娶你……"
"公主,盖碗……"
纳玛端着一个雕花的木托盘进了屋子,和藏民们常用的米黄色镂花盖碗不同,托盘里一只白瓷银托的盖碗,外壁上绘着一丛淡蓝色的兰花,用小楷体写着四个字,"空谷幽兰"。
"你下去吧,我来!"
仓琼将纳玛使了出去,自己拿起火盆边刚烧开的铜壶。
"比思命俩黑……"
仓琼一边轻声诵念着"泰思米",一边将滚烫的牡丹花开水沏入盖碗中,盖碗里云南细茶、黄冰糖、桂圆、焦红枣随着开水的注入上下翻腾着。
"仓琼……你会说赛俩目,还会念泰思米?"
"他教的……"
仓琼还是有些紧张,握着壶把子的手微微抖动着。
"哦……他还教你什么?"
"阿姐……他还教我背信仰问答,还有短苏勒……"
"仓琼,我两个女人就长话短说吧,秀山他这次回家铁了心要娶你,甚至要抛家弃子。我们是十八年的患难夫妻,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几年前我公公婆婆已经无常了,现在一双儿女也渐渐长大了。我们本来是有家有舍的恩爱夫妻,现在你一杠子插进来,要拆散这个家……你说我能答应吗?仓琼,你到底想咋办?难道你忍心让我的家散了吗?那样的话你们俩良心上好受吗?"
"阿姐……全是我的错,您不要怪他……我也不是一杠子插进来,或许是真主的前定,我们就这样遇上了,遇上就分不开了……"
"你们俩遇上分不开了就要把我的家做散场?这就是他马秀山打的高主意?"
不怪人家藏民女人,主麻,你这个花心肠的东西,没良心的东西,变脸无情的狗!狗!冶海澈在心里咒骂着。
"不……不是……阿姐……我不能也不想拆散您本来就温暖的家,因为响峡他爱您,爱自己的儿女,爱古城的家……他也很痛苦……"
"他还痛苦?这话连伊布里斯都不信!他指着礼拜寺说的,为了娶你,他除了信仰什么都可以舍弃不要,他说的!"
"阿姐……他那是气话,只是想吓唬您,他己经很后悔了……阿姐,您就原谅他吧,全怪我不好,您有什么气就撒在我身上吧……阿姐……我们已经这样了,您就给条生路吧!"
"生路?什么样的生路?"
"真主在古兰经里给的生路……我向真主忓悔,皈依教门,做他的小……"
仓琼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仓琼………那不叫小婆,那是二房妻子!"
唉……我总不能阻止他娶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吧,况且,教门的情面,我总不能阻止她因此而归向真主吧?前定,这是真主的前定,真主的前定中有真主隐藏的玄妙,为仆的又怎能看透呢?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率真的年轻女人,想想自己十八年来为这个家付出的艰辛,冶海澈也哭了。
"仓琼……妹妹……你过来……到我跟前来……"
"阿姐……您……?"
仓琼扑在了冶海澈的肩头,两个心酸的女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伤心地哭泣起来。为了马峻,这个她们都深爱着的男人,她们俩选择了彼此包容……
仓琼想留冶海澈吃饭,但冶海澈执意要走。
"我出来七八天了,不放心两个娃!"
"那我就不强留您了……您来的突然,我啥也准备不及,这个您戴上,算是妹妹的见面礼!"
仓琼顺手脱下自己左手臂上的墨绿色翡翠手镯戴在了冶海澈右手上……
天气猛然放晴了,一个多月来压在西宁上空的浓浓的冬雾一下飘散得无影无踪,湛蓝的天空上,冬日的暖阳懒懒地照耀着大地。一群群鸽子快乐地在空中盘旋着,背上的鸽哨不停地发出高亢悦耳的哨音。响峡镇宁海军步骑混成旅旅部,士兵们趁着好天气将捂了大半个冬天的被褥全拿出来晒太阳,营房门前拉着铁丝的杆子上全是黑面子白里子的粗布被褥。汗津津的味道吸引了冬眠后被突然上升的气温唤醒的老苍蝇,嗡嗡地瞎飞着只往人脸上撞。六十一背搭着双手,漫不经心地沿着从指挥部通向营房大门的石子路走着,身后跟着刚从教导营调来不久的小传令兵麻尔里。两辆胶轮大车不紧不慢地走到大门口停了下来,从后面那辆车里下来一位戴绿盖头的年轻女人,她将一只小板凳放在了车边上,又从车里下来一位戴黑盖头的大个子中年女人,一只手扶着年轻女人伸出的右手,踩着板凳从大车上下到地上。六十一离大门还有一段路,远远望去,那两个女人走路的姿式好眼熟,会是谁呢?他边想边往前走着。手枪排的哨兵迎了上去,将两个女人拦了下来……
"是黑妮哈!?还有阿妈!?"
六十一的脑子一下转了过来!他嗖的一声躲在了路旁的一棵大白杨树后面。
"麻尔里,快,快跑,到大门口告诉手枪排长韩维,把两辆大车上的人全请到警卫室,端上茶水先稳住,就说旅长正在开会。快,快跑!"
"班长,你害怕什么?"
麻尔里感觉平时吊儿郎当的班长这会有些紧张。
"你知道个什么!找麻达的人来了!那是两个找麻达的,快去!我去报告……报告……"
六十一转身向旅长室跑去,他跑得太快,两个脚后跟几乎要挨到后脑勺了。
"军队的根本任务就是打仗。现在时局动荡,战争手段也在不停地更新,我们过去的一些老办法以后怕不灵了。现在东北、南方都有战争,我们的眼光要放远一些,看看人家是怎样打仗的。我们这个步骑混成旅的战斗力在西北似乎还数得上,但放在全国背景下就有些落伍了!今后骑兵要压缩,步兵、火力配置要加强……"
旅长室里,马峻正在和王金山、陈奇峰等人谈论今后队伍建设的设想,六十一连报告都没喊就闯了进来。
"阿巴……阿巴……她们……她们打上门来了……!"
六十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你说什么?谁?谁打上门来了?"
"阿妈……阿妈来了!"
"啊?她?她怎么来了?她来干什么?人呢?人在哪里?"
马峻有些措手不及,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在警卫室,韩维先稳住着呢!"
"各位,不好意思,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个……内人突然来了……来了……"
马峻嘴里胡乱说着,要打发几位战友快走,他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自己老婆因为仓琼和他在旅部翻脸大吵。
"嫂子来了?那我们要问个好才走嘛!"
"诸位有所不知……有所不知……我和内人最近因为琐事闹别扭……家事……啊……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家先回避一下,回避一下……改日我请客……一言为定……"
马峻满脸尴尬地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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