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清晨来的特别早。
凌晨4点，我喊大宝儿起来尿尿，窗外已是鸟鸣声声。
啁啁鸟鸣，似在晨练，又似呼朋引伴，很是欢快。
可是我的心却一点欢快不起来。我眼睛酸涩，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一阵阵悲伤袭来，我不能自已。
外婆今日出殡。
婆婆原计划是不让我参加的。外婆去世那一天，公公带叔伯婶娘去吊丧，就没让我去。说是，我去了，三个娃没人照顾。出殡这天是周二，大妮和大宝要上学，需要照顾的只有小宝一个人。
我想着：外公去世时，我怀着小宝，身子笨重，起跪不方便，在家看孩子也就罢了。当时外婆在世，外婆不让我参加，谁也说不出个啥。可是，如今外婆去世，非常时期，娃爸在市外不能回来，小姑子在济南不能回来，哭外婆的只有大姐一人，太孤单。唯一的外孙不在现场，外孙媳妇再不去，即使舅妈们没有意见，邻人近门子也会叽叽咕咕的。外婆平时待我待孩子们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她去了，无论如何，我是该到场的，我是该去送一送的。
于是，我给婆婆打电话，说，出殡当天，我带着小宝儿去。小宝儿让三姨奶照看。
平时，小宝儿不跟外人，把他放在我妈家或是让人在家照顾是不行的。三姨奶与婆婆家是本家，我们这里称近门子。外婆去世，三姨奶是要去吊丧的。小宝儿和三姨奶还算亲近，我哭外婆的时候，三姨奶照顾一下小宝儿是没啥问题的。
既然决定去参加葬礼，那么，我就成为了主角。我要穿着白大褂子勒着搭头带领着女眷去哭外婆。
虽然，今年我跟着三婶子参加了两次葬礼，但是当时只需要跟主家后面低头哼哼。随从的活轻巧，没人管你哭没哭，没人去辨认你是谁。所有的看客，关注的只有领头的那个人，只有穿着重孝的那个人。
虽然，我失去了祖父和父亲两位至亲，但我穿重孝唱主角还是第一次。九年前，祖父去世时，我怀着大妮远在张家港，祖母和父亲都叮嘱我不回来奔丧。半年后，父亲去世时，我刚在医院里生下大妮，别说奔丧了，我知道父亲不在的消息，已是父亲的五七了。
俗语说，死者为大。我们在乎的那个人去了，悲伤固然是悲伤，但和死者相比，人们更在意的是那个相关的活着的人。就像祖母不让我参加祖父的葬礼，就像母亲向我隐瞒父亲离世的消息，就像婆婆让我在家照顾孩子而独自悲戚。
我理解她们的好意。祖父离世时，我没回来，身子笨重，外人不会说啥；父亲离世时，我刚生了娃，脱不了身，外人也不会说啥；但如今外婆的葬礼，我能够克服困难参加而如果不参加，外人就会指指点点。
就像办葬礼，人们就会比较谁家长辈的葬礼办的风光，收了多少礼钱，来了多少亲戚，摆了多少桌子待客，亲属们哭的厉害不厉害悲伤不悲伤。去的那个人去了，再悲伤再风光也是看不到的。说白了，葬礼就是办给外人看的，就是堵外人的口的。这个外人一是指本村人，一是指亲属们尤其是死者的娘家人。
明白了这些，我第一次穿着白大褂子领头哭外婆，无比紧张。我怎样哭，得想一想。我在心里想了外婆无数的好，眼角湿润了，很难过很悲戚，以致肚子疼了又疼。可是，我光会把悲伤留在心里是不行的。到了现场，我是要哭喊的。
我不会哭喊。我这个人不会讲话。可是，既然唱了主角，就要唱好。
我怎样哭呢？我这样哭喊吧，“我的姥姥来，我的姥姥来呀！我那捞不着见的姥姥来！”
也可以再加点具体事例，省得反复来反复去，把我哭抽了，替娃爹哭一把吧，“我的姥姥来，您怎么走那么快呀，我的……姥姥来……呀！您外孙子都没捞着见呀，我的姥姥来呀！您外孙子都没来得及孝顺您呀，您怎么走了呀，我的姥姥来！”
再替孩子们哭一把，“我的姥姥来呀！您怎么走了呀，我的姥姥来！最疼爱孩子们的姥姥来！孩子们再也见不到您了呀！他们都待见您呀，以后再偎着谁玩呀，我的姥姥……来！”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哭喊外婆的话，把自己搞得头疼欲裂。
可是，即使这样，我都不一定能哭喊的出来。我是一哭就吐的人，别再啥都哭不出来！
唉！人生可以做无数次主角，但最好别做葬礼上的主角！难！悲戚已然悲戚的不得了，却还得表演！
无论怎样，祝外婆一路走好，早入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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