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痛恨自己,傲慢自大地认为自己无所不知、可以找到解决一切问题的答案。我们大学里的教授们都智力过人,但却对我们周围的贫穷一无所知。”
尤努斯和他的穷人银行
原创2017-05-31《北大光华》杂志北大光华杂志
尤努斯格莱悯没有接受过世界银行一分钱的援助,因为我们不喜欢这家银行的行为方式。
1986年10月16日,尤努斯教授坐在曼哈顿岛东部联合国总部13楼的一间会议室里愁容满面,他是被联合国世界粮农组织官员帕特里夏·杨(Patricia Young)邀请来,在“世界食品日”全球电信直播会议上做专题发言的。同时被邀请享受这一殊荣的还有“世界银行”总裁巴尔伯·科纳波(Barber Conable),他们在消除贫困方面的卓越经验将通过卫星传播到世界上30多个经济欠发达国家。科纳波先生首先发言,当他讲到世界银行曾经向孟加拉的格拉悯提供过资金援助时,尤努斯教授不顾在如此重要的国际会议上的礼貌和身份,插话否定科纳波。趾高气扬的科纳波没有理会他,再次强调世界银行在格莱悯最困难的时候提供了经济援助。尤努斯教授非常恼火,截断这位总裁的讲话,他认为有必要向全世界澄清一个事实:“格莱悯没有接受过世界银行一分钱的援助,因为我们不喜欢这家银行的行为方式。一旦接受了它的贷款,世行专家就会插手并接管他们援助的项目,把一切驶向他们的轨道——我们不仅拒绝了世行一笔两亿美元的低息贷款,也从来没有过让它进入格莱悯的任何打算。”
一个“国家主义者”
1965年夏天,25岁的尤努斯前往美国读书,并于1970年春天,与同学薇拉(Vera Forostenko)结婚并回到田纳西大学任教。在孟加拉赢得独立战争并宣布建国后的第四天,作为彻底的“国家主义者”,尤努斯带着妻子回到孟加拉参与祖国的经济建设——“我认为,我要为自己这样做!”
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1940年出生于孟加拉国最大的港口城市吉大港(Chittagong),他父亲是个首饰商,在老商业区鲍克斯哈特(BoxirhatRoad)大街20号有一座两层房子,楼下是首饰作坊,楼上是一家人的居所。那个年代的孟加拉还是印度的一个省,和东南亚大部分国家一样,处在战争的边缘。1943年秋天,日本人的军队终于从邻国缅甸侵略进来,为了躲避战争,尤努斯的父亲杜拉·米亚(Dula Mia)带着一家老小连夜逃到故乡巴图亚村(Bathua)。尤努斯的家庭很特别,在穆斯林国家中,妇女的地位很低下,但是这个家庭的“纪律执行者”却是尤努斯的母亲索菲亚·卡哈屯(Sofia Khatun)。在尤努斯的记忆里,属于中产阶级家庭的母亲经常穿一件滚着金边的沙丽,一头乌黑的头发盘成高耸的发髻。母亲非常善良并且充满对周围穷人以及贫苦亲戚的同情心,许多年后尤努斯一往深情的说:“是她对家人和穷苦人的关爱影响了我,帮助我发现了自己在经济学和社会改革方面的兴趣。”可以说,母亲深深占据了尤努斯的童年,不仅因为她的同情心在这样一个贫困国家显得异常珍贵,而且她还亲自制作银质首饰摆在丈夫的铺子里出售,身体力行的实践了妇女完全可以自食其力的远景,这在一个传统的穆斯林国家无异于破天荒的举动。这一点对于尤努斯来说至关重要,导致他根深蒂固的认为经济和商业在改变个人命运方面的绝对作用,这个理念在他以后开创的事业里始终贯穿全程。
不过,尤努斯第一次接触银行是在1963年,那个时候他已经从达卡大学毕业留校担任经济学讲师。应该说,尤努斯是一个具有敏锐商业嗅觉的天才,他发现自己所在的“东巴基斯坦”没有一家生产包装材料的工厂,就说服父亲开办一家“包装及印刷”企业,接下来很短的时间里,尤努斯从国有工业银行申请到一笔贷款,雇佣了100名工人开始创业。就在他的企业蒸蒸日上的时候,1965年夏天,一笔来自美国富布瑞特(Fulbright)基金会的奖学金深深诱惑着这个只有25岁的年轻人,三思之后,尤努斯把工厂交给父亲,飞往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就读经济学硕士,1967年秋天,尤努斯顺利拿到学位,转往田纳西的范德比特大学(VanderbiltUniversity)攻读博士。1970年春天,尤努斯与同学薇拉(Vera Forostenko)结婚并回到田纳西大学任教,1971年12月20日,在孟加拉赢得独立战争并宣布建国后的第四天,作为彻底的“国家主义者”,尤努斯带着妻子回到孟加拉参与祖国的经济建设——“我认为,我要为自己这样做!”
格莱悯诞生的背景
巴基斯坦从印度分离建国之后,东巴基斯坦人民宣布独立,孟加拉最终赢得了胜利(存疑)。此时,还不存在一个可以维持人民基本生活保障的经济体系。1974年,随着农业的歉收和自然灾害的加重,孟加拉的国民经济已经滑向崩溃边缘。尤努斯成立了一个“吉大港大学乡村开发规划”,用以研究并建立一种乡村和学校之间实际的联系,而结论是:越来越多的赤贫人口正在因饥饿而死亡,而能够扭转生命的资金——每个赤贫家庭可以用来谋生的启动资金,只需5塔卡——折合22美分。
他决定创立一家专门开给穷人的银行,帮助赤贫人口解决可以维持生存的资金问题。
尤努斯教授回到孟加拉的时候,这个刚从战火中站立起来的贫穷国家百废待兴。事实上,巴基斯坦从印度分离建国之后,东西两大阵线在争取国家权利上的斗争就从未停止过。1970年底,巴基斯坦在军事政权的支持下举行了全国大选,拉赫曼领导的代表东巴基斯坦的阿瓦米联盟(Awami League)在国会中赢得胜利,但是由西巴基斯坦人掌握的军队拒绝让阿瓦米执政。面对东巴基斯坦人日益声势浩大的运动,军政府在1971年3月25日进行了血腥镇压。从那一天开始,东巴基斯坦人民宣布独立,并由此开始了长达5年的国家独立战争。孟加拉最终赢得了胜利,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三百多万人被屠杀,一千多万人流落他乡,两百多万人成为残疾。经济?压根就不存在一个可以维持人民基本生活保障的经济体系。饥荒和疾病很快就蔓延开来,到处是瘦骨嶙峋的乞丐,不论大城市还是小村子,马路边随处可见倒地的饿殍;还有更多的灾民流落首都达卡街头,“他们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以至于无法确定他们的死活。无论男人女人,还有儿童都是一个样——老人看起来像孩子,而儿童的样子像老人。”
尤努斯就是回到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祖国。孟加拉政府热情欢迎这个一腔热血的海外赤子,把他安排到国家计划委员会担任处长,但是尤努斯发现自己丝毫不能改变正在形成的官僚作风,他转而到吉大港大学担任经济系主任。人生总有一些转折会不期而至,对尤努斯来说,吉大港大学的系主任不过是他开始走上人生巅峰的一个踏板,真正改变他人生方向的是学校附近的一片荒野。吉大港大学座落在市区东面20公里的地方,所属面积1900公顷,这其中的绝大部分是贫瘠的荒野,学校和公路之间有一个破败的村子乔博拉(Jobra),村子里绝大部分人家属于赤贫人口,除了赖以蔽体的缠腰布,90%的人家甚至没有锡制的屋顶——在孟加拉,拥有一个遮风避雨的锡顶,象征这户人家可以在村子里安身立命了。
1974年,随着农业的歉收和自然灾害的加重,孟加拉的国民经济已经滑向崩溃边缘。这一年,尤努斯开始考虑学校周边这一千多公顷荒地,如果进行耕种,可以解决乔博拉村民的温饱。他向村民询问为什么不开荒,老实巴交的农民告诉他,这片土地没有可以用来灌溉的水井。农民面对自然环境的无能为力,促使尤努斯开始思考如何改变靠天吃饭的原始农业方式,他带领学生对乔博拉村民现状进行调查,他想知道这个村子有多少户人家拥有可耕田,都种了什么农作物,没有土地的赤贫人口以何为生,这些赤贫百姓有什么其他谋生本领,他们有没有改变现状的愿望。终于,尤努斯成立了一个“吉大港大学乡村开发规划”,试图在乡村和学校之间建立起一种实际的联系。半年后,当所有数据汇总到他办公桌上,他得出一个结论——越来越多的赤贫人口正在因饥饿而死亡,而能够扭转生命的资金——每个赤贫家庭可以用来谋生的启动资金,只需5塔卡——折合22美分。那天夜里,尤努斯失眠了,他自己是孟加拉中产阶级一分子,从来没有想到区区22美分会决定一个人的生与死。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辗转反侧的一夜,思维高速运转的一夜,也是尤努斯生命中最为痛苦的一夜。第二天起床后,他决定创立一家专门开给穷人的银行,帮助赤贫人口解决可以维持生存的资金问题。
格莱悯的艰难起步
创业之初,贾纳塔银行的300美元,芝加哥南岸银行的顾问,联合为格莱悯提供了80万美元的后续资金。寄身在孟加拉农业银行中,格莱悯改名为“农业银行格莱悯实验分行”。
1977年,格莱悯形成了自己特殊的规则:1、每个申请人必须加入一个贷款小组,每组5人,组员之间负有连带责任;2、每笔资金的贷款期为一年,每周归还一次,为总额的2%,还款50周;3、贷款利息为10%;4、从得到贷款的下一周开始偿贷;5、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借贷者须将每笔贷款的5%存入小组的一项专门基金里,以便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取用,存款利率20%。
如何开办银行、如何开办一家为穷人服务的银行,尤努斯一无所知。而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他的想法正在颠覆古老银行业一千多年来的规则——借贷给没有抵押担保的穷人,一旦穷人的小额贷款血本无归,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偿还本金,这个问题当时就被火眼金睛的孟加拉银行家指了出来。他寻找的第一家合作伙伴是孟加拉最大的银行之一贾纳塔银行(Janata Bank),他和开设在学校门口的分行经理详细谈起他的实验和计划,最后他诚恳的说:“我个人已经借给42个人总共27美元,现在,我想请您借钱给乔博拉的穷人,涉及的金额非常小,他们需要购买原材料通过加工出售来改变现状。”那位经理以为他是专门给穷人放高利贷的人,而当他明白尤努斯的设想后,斩钉截铁的说:“我做不到!”理由是——“我们不能把钱借给赤贫者,他们根本没有抵押担保品”,末了这位经理又补充一句:“教授,银行业并不像您想得那样简单。”不过,一番艰苦的说明和谈判之后,尤努斯还是以个人名义贷出了一万塔卡(300美元),他把这些钱全部转贷给乔博拉的赤贫妇女,因为在长达6个月等待办理贷款手续的过程中,尤努斯的实验小组发现地位最低下、最需要资金救急的是她们,而恰恰是这些贫困线以下的妇女被所有银行视为“金融界不可接触者”。
格莱悯银行(Grameen Bank)业务上的起步从1977年1月开始,Grameen的意思是“乡村的”,表明尤努斯致力于解决农村赤贫家庭的方向。项目运作的前半年,格莱悯形成了自己特殊的规则:1、每个申请人必须加入一个贷款小组,每组5人,组员之间负有连带责任;2、每笔资金的贷款期为一年,每周归还一次,为总额的2%,还款50周;3、贷款利息为10%;4、从得到贷款的下一周开始偿贷;5、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借贷者须将每笔贷款的5%存入小组的一项专门基金里,以便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取用,存款利率20%。事实上,格莱悯的初期发展相当艰难,在孟加拉的许多地方,那些接近乞讨的妇女根本不相信世间有个格莱悯能把钱送到他们手里,很多村子的头人为了保护自己的高利贷利益,也千方百计的反对格莱悯在自己掌控的区域里落脚。最致命的是,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妇女全部是文盲,她们没有依靠贷款改变命运的概念——“我不知道拿钱做什么”、“不,不,别给我,我们拿钱没用”、“您的话把我吓坏了,教授”、“突然有这么多钱,我丈夫会更凶狠的打我”、“妈妈临终前告诉我不能借别人的钱”……诸如此类,这就是尤努斯和他的团队在村子里发展格莱悯时得到的回答。不过,第一笔25美元的贷款还是在尤努斯的实验点乔博拉发放下去,那是一个1963年出生的妇女,刚刚被丈夫赶出了家门,她全身颤抖着接过这笔钱,泪水从脸上滚滚而下。这个可怜的女人一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就像“抱着一只娇嫩的小鸟”站在当地不能动弹,当她明白过来后,她对尤努斯发誓不会辜负格莱悯,一定通过奋斗还上这笔钱。
在融资方面,格莱悯也是一波三折。事实上,在创业之初,贾纳塔银行的300美元只是杯水车薪,更多的资金来源于美国的“福特基金会”,这个基金会驻孟加拉的代表对尤努斯的“小额贷款规划”(micro—lending program)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尤努斯“帮助世界摆脱贫困”的理念打动了财大气粗的美国人,芝加哥南岸银行的顾问也到格莱悯开展业务的村子考察,他们被尤努斯和他的团队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坚持不懈的工作深深感动,联合为格莱悯提供了80万美元的后续资金。这些钱放下去之后,格莱悯再次陷入资金不足的窘境,为了扭转这种被动局面,使格莱悯能够得到持续发展,尤努斯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寄身在孟加拉农业银行中,把格莱悯改名为“农业银行格莱悯实验分行”,作为获得这家全国最大银行一百万塔卡贷款的严苛条件。很多年之后,尤努斯还记得在格莱悯最困难的时候予以帮助的农业银行董事总经理阿尼苏扎满(A M Anisuzzaman),如果不是这位对下层民众怀有悲悯情怀的银行家,格莱悯很可能中途夭亡——这个没齿难忘的时间是1978年3月。
转机和巅峰
“我们之所以未能在村庄积年已久的贫穷中收获突破性进展,一个根本原因是我们没有自己的金融体系。”
1979年,在中央银行的支持下,在坦盖尔(Tangail)地区建起19家格莱悯支行,加上原来的6家,格莱悯拥有了25家支行。1981年,格莱悯得到“国际农业开发基金”(IFAD)340万美元的贷款,1982年,在达卡(Dhaka)、郎布尔(Rangpur)、帕图卡哈利(Patuakhali)三个大区开办了分行。1983年10月1日,在国王和财政大臣穆西斯(A·M·AMuhith)的支持下,孟加拉有史以来第一家民办银行格莱悯终于脱离其他金融机构的掌控,正式挂牌成立。
格莱悯并入农业银行的时候,只有不到500名借贷者,这不只是资金问题,尤努斯经过实地调研后,深有感触的说:“我们之所以未能在村庄积年已久的贫穷中收获突破性进展,一个根本原因是我们没有自己的金融体系”,换句话说,格莱悯只是一个依靠尤努斯个人威望建立起来的试验项目。很多银行家和金融机构都没有把他的“小额贷款规划”在乔博拉的成功放在眼里,孟加拉中央银行的一位资深银行家当面说到:“尤努斯教授,您的乔博拉试验算不了什么,与我们经管的国有大银行相比,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并不是平白无故就花白了头发。请让我们看到整个地区、而不只是一个村子取得的成功吧。”面对这样的挑战,尤努斯非常恼火,实事求是的讲,他建立格莱悯的最初目的只是想帮助学校周边地区的赤贫群众脱困,但是随着事情的不断深入,尤努斯渐渐的把“减轻乡村贫困”作为自己的目标,他知道自己面临的事业有多么艰难,越是艰难,越能激励这位经济学博士在金融领域独辟蹊径的雄心。很快,尤努斯辞去教职,全身心投入到格莱悯的扩展工作,第二年,在中央银行的支持下,在坦盖尔(Tangail)地区建起19家格莱悯支行,加上原来的6家,格莱悯拥有了25家支行。1981年,格莱悯得到“国际农业开发基金”(IFAD)340万美元的贷款,1982年,在达卡(Dhaka)、郎布尔(Rangpur)、帕图卡哈利(Patuakhali)三个大区开办了分行,到1983年1月,格莱悯累计发放贷款总额2500万美元,放贷人数达到惊人的48000人。
1983年10月1日,在国王和财政大臣穆西斯(A·M·AMuhith)的支持下,孟加拉有史以来第一家民办银行格莱悯终于脱离其他金融机构的掌控,正式挂牌成立。10月2日举行成立庆典,尤努斯把举办地址定在坦盖尔区的贾茅基村(Jamurki),但是财政部的官员却命令他们改在首都达卡——“这样的话,财政部长和其他官员就可以参加了”。尤努斯再三解释,格莱悯银行专门为乡下穷人服务,贾茅基的开业庆典既表明银行的中心工作,也是为了拉短与村民的距离,格莱悯不是高高在上的银行。但那位官员威胁如果尤努斯继续坚持在乡下举行仪式的话,财政大臣和财政部长不得不缺席。尤努斯气愤极了,他把电话直接打给穆西斯,穆西斯是尤努斯在美国留学时的好友,他听懂了尤努斯的话,说:“他有毛病。一家乡村银行为什么要在城里举行庆典?”
仪式开始了,格莱悯的借贷小组、银行的工作人员以及对格莱悯抱着观望态度的村民聚集在贾茅基一片空地上,尤努斯从台上看下去,绝大多数是赤脚妇女,她们身披破旧的纱丽,群情激昂,一些已经通过贷款脱贫的妇女对格莱悯充满感激,她们不顾伊斯兰教的“遮蔽”习俗,争先恐后上台发言,用简短的话语向财政大臣及来自达卡的官员诉说加入格莱悯前后的巨大变化。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官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被穷人的力量感染,被格莱悯改变农村社会的力量感动,他们突然发现贫穷的孟加拉是多么需要尤努斯,多么需要格莱悯。
接下来,格莱悯运作了一个最成功的项目——穷人住房贷款。为了有别于中央银行同时开展的城镇住房贷款,尤努斯把这个项目更名为“遮蔽之所贷款”,意思是用最小的一笔贷款解决赤贫家庭的遮蔽困难。是的,格莱悯的客户不能也不敢一下子从银行贷走75000塔卡(2000美元),但是他们可以贷到5000塔卡(125美元),用来购买建筑材料,通过自己的劳动建造能够遮风挡雨的简单屋子。截至到2005财年,格莱悯已经发放了超过2.6亿美元的“遮蔽贷款”,建造了98万栋适合贫穷家庭居住的房子,而每周的还贷记录近乎完美。1989年,格莱悯的住房项目获得了阿加·克汉(Aga Khan)国际建筑奖,颁奖仪式上,有人问这些漂亮小房子的建筑师出自那所大学,尤努斯自豪的说:“我们的住房根本就没有建筑师,贷款者自己就是建筑师——正如他们是自己命运的建筑师一样。”1996年4月,格莱悯把第20亿美元的贷款发放给第二百万个贷款者时,没有人想到它的源头始于尤努斯口袋里掏出的27美元。
格莱悯的全球化进程
1985年,在马尼拉任教的加拿大人戴维·吉邦斯(David Gibbons)到马来西亚构建名为埃卡提尔(Ikatiar)的格莱悯复制项目,在国际法范畴下绕开政府,直接把银行建在村庄里。
菲律宾一位经济学教授格内罗索(Generoso)于1989年来到孟加拉,,很快就把格莱悯变形为“摆脱贫困”(ASHI)的独立小额贷款组织,并按部就班的运用到菲律宾山区贫困落后的村庄里。
1986年2月,尤努斯教授应阿肯色州州长比尔·克林顿的邀请来到美国。此后,格莱悯在美国的项目“信任基金”(Good Fund)诞生。
格莱悯模式已经遍布全世界,它在2000年和2001年间来到中国。
在孟加拉的成功,让尤努斯教授举一反三的思考格莱悯“小额贷款模式”在全球应用的可能性。第一个接受格莱悯方式的是马来西亚,在马尼拉任教的加拿大人戴维·吉邦斯(David Gibbons)早在20年前就致力于小额贷款在马来西亚贫困地区的推广,但他的建议一直被决策当局阻扰——这一点可以理解,每个国家的政府都不会心甘情愿的把钱投到没有偿还能力的赤贫群众中去,虽然他们也在努力改善这部分人的生活,但前提是要按照政府的方式行事。1985年,戴维来到孟加拉的伦格布尔,跟随格莱悯最有能力的分行经理戴扬(Daiyan)学习经验。他们住在蚊虫叮咬的农村,深入到格莱悯的客户群中聆听赤贫群众的心声,两个月后,戴维一行认为学到了格莱悯的精髓,回到马来西亚开始构建名为埃卡提尔(Ikatiar)的格莱悯复制项目。就像当年尤努斯教授运作的程序一样,他首先找到一些资助机构,比如“亚太发展中心”(APDC),筹到信贷资金后迅速开展工作,并且起草法律文本,在国际法范畴下绕开政府,直接把银行建在村庄里。到2004年底,这个机构已经为42000个家庭发放了小额贷款,占了马来西亚贫困线以下人口的一半,而这个复制项目的还贷情况比孟加拉还要乐观。
小额贷款模式当埃卡提尔在马来西亚运行良好的时候,菲律宾一位经济学教授格内罗索(Generoso)于1989年来到孟加拉,他是一位天生具有和穷人交往能力的博士,很快就把格莱悯变形为“摆脱贫困”(ASHI)的独立小额贷款组织,并按部就班的运用到菲律宾山区贫困落后的村庄里。与孟加拉和马来西亚不同的是,ASHI遇到风险的时候,很幸运的得到菲律宾希内格罗斯省长丹尼尔·拉克森(Daniel Lacson)的支持,他的工作小组把这个项目更名为“完善”(Dungganon),依靠欧洲一些慈善机构的资金,在短短5个月的时间里就为6000多名赤贫者提供了贷款帮助。
1986年2月,尤努斯教授应阿肯色州州长比尔·克林顿的邀请来到美国,当时的克林顿正在为如何找到解决阿肯色州低收入人群谋生的新办法绞尽脑汁。克林顿的妻子希拉里见到尤努斯的第一句话就说:“我们想要它!我们可以在阿肯色州用它吗?”在接下来的座谈会上,曾经在美国生活过的尤努斯非常吃惊,他发现有很多美国人已经穷苦了上下三代,这与国会山前面的雕像“Can-do”提倡的“尽力而为”精神可是大相径庭。尤努斯对这些人说:“我在孟加拉的银行专门为穷人服务,它不需要抵押担保,也没有信誉核查,我需要的只是你们拿到这笔贷款的用途。”在和风细雨的谈话中,格莱悯在美国的项目“信任基金”(Good Fund)诞生了,它接到的第一笔捐款是麦克阿瑟基金会的20万美元。就这样,没有从孟加拉转到美国一分钱,格莱悯的“信任基金”很快得到美国各种基金会和捐赠机构的几千万美元,阿肯色州一千多名失业或需要政府救济的人得到了贷款。克林顿竞选总统时,经常把它作为解决失业率的最佳渠道到处宣扬。阿肯色的成功让尤努斯的团队喜出望外,他们趁热打铁,在南达科州、俄克拉何马和马萨诸塞等州克隆“信任基金”项目,一个接一个贷款小组在世界最富国家的贫民区像火炬接力一样不停的传递。
格莱悯的社会意义
贫困并不是穷人创造出来的,它的罪魁祸首是穷人所处社会的结构与国家采取的政策。格莱悯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同时,在30年的时间里,把孟加拉的赤贫人口减少了40%。
格莱悯客户经常通过民主选举的方法选出小组负责人和中心主任,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组织形式以及社会选举观念。
第三世界国家如何选择自己的发展之路:借助资本主义国家的援助资金和名目繁多的捐款、善款,同时避开政府的官僚和腐败等等有碍民营企业发展的礁石,把格莱悯的小额贷款真正用到需要者身上,让每一个借贷者都能依靠这笔贷款摆脱贫困。借贷不仅是富人用来扩大再生产的一种有效工具,还是穷人的基本人权。
贫困是现代社会的致命伤,它阻碍的不仅仅是物质文明的进步,还掣肘着人类意识形态的提高。物质的贫困可以忍受,精神的荒蛮不容放纵。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的物质化程度越高,它的文明程度也就随之越高。但是,贫困并不是穷人创造出来的,它的罪魁祸首是穷人所处社会的结构与国家采取的政策。格莱悯是一家盈利性银行,和所有银行一样,它总在追求利润最大化带来的勃勃生机,它和其他金融机构不同的一点是,在30年的时间里,把孟加拉的赤贫人口减少了40%,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伟大创举。许多孟加拉的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一致认为格莱悯部分解决了政府根本不能解决的问题,给赤贫人口带来了政府不能给予的幸福生活。1991年,孟加拉举行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选,这在普通国民心目中是很不寻常的事情,可是对于格莱悯客户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他们经常通过民主选举的方法选出小组负责人和中心主任。大选投票的那一天,格莱悯的成员打着旗子列队前往投票站行使自己的权利,他们的选票左右着当地候选人的命运。1992年,将近400名格莱悯贷款者被选入联邦议会,1996年,格莱悯创造了孟加拉的历史——在全国大选中,进入议会的妇女人数第一次超过了男性;1997年更有1750名格莱悯成员(其中女性1485名)和1579名格莱悯贷款者进入当地政府机关任职。2003年,有3059名格莱悯女性贷款者进入地方政府,占到全国女性公职人员的24%。
格莱悯的社会意义还表现在第三世界国家如何选择自己的发展之路。尤努斯教授经常说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有义务帮助落后的贫穷国家,因为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过程中,他们受益最多,掠夺最多,在很多方面都占到先机。格莱悯就是巧妙的借助资本主义国家的援助资金和名目繁多的捐款、善款,同时避开政府的官僚和腐败等等有碍民营企业发展的礁石,把格莱悯的小额贷款真正用到需要者身上,让每一个借贷者都能依靠这笔贷款摆脱贫困,这样坚持下去——“意味着,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一个人会被描述为穷人,没有一个人的基本需求不能得到满足。到那时,贫困这个词将不再具有实用意义,它将只被用来理解过去。贫穷的位置,只应在博物馆里。”从这个角度理解,借贷不仅是富人用来扩大再生产的一种有效工具,还是穷人的基本人权,而格莱悯的小额贷款是这种人权中最直接和见效的一种。
如今的格莱悯,已经发展成一个庞大的金融行业——它拥有电话和电讯产业,赛博网络有限公司,格莱悯软件有限公司,信息技术园,高速公路有限公司,教育公司,针织品公司,资本管理公司,以及Bitek、Uddog、Shamogree、Shikkha等众多的子公司,还拥有格莱悯基金、Krishi基金会、Motsho基金会等众多融资机构,而它最大的独立公司是“格莱悯信托”,拥有超过100亿美元的资本金。到2005年年底,格莱悯拥有300万名贷款者,每年外贷金额5亿美元,还款率接近99%。吸收存款4.5亿美元,待偿贷款3.7亿美元,综合利润1亿美元。而至为重要的是,格莱悯模式已经遍布全世界,它在2000年和2001年间来到中国,得到了中国政府的全力支持,在北方几个地区试验推广。
1993年秋天,尤努斯教授正在为如何筹到“格莱悯信托”一亿美元资金奔波,那天晚上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世界银行副总裁塞拉格丁(Serageldin)从日内瓦打来的。他在电话里问尤努斯:
“你为‘格莱悯信托’筹资一亿美元的倡议书得到什么反响吗?”
尤努斯沮丧的说:“十分尴尬,只有美国国际开发署出资200万,没有其他响应。”
第二天,塞拉格丁再次打来电话:“尤努斯,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我们可以给你补上9800万美元的缺口。”
自此,格莱悯与世界银行的恩怨终于在利益中得到化解。
文章来源:北大光华管理学院 (重新编辑,仅供学习交流使用) http://t.cn/RSnlU4a
尤努斯 简介
1940年出生于孟加拉吉大港一个富庶的穆斯林家庭。1966年赴美留学,1969年获得美国范德比尔特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随后在中田纳西州立大学经济学系任教。1972年,尤努斯回到独立不久的孟加拉国,任吉大港大学经济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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