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

作者: 孙学忠 | 来源:发表于2022-07-22 09:51 被阅读0次

    民国十一年冬月初十,河西重镇肃州城府衙街一处宅院,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来往者多为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偶有布衣登门同样受到热情接待,没有丝毫怠慢之意。可见主家乃仁厚之辈,在官民商贾之中颇有声望。

    “来了,来了,快让开……”欢快的唢呐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就看到一顶花轿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宅院走来。围观人等边嚷嚷着,边朝两边让着道。

    “啧啧,人家如意公子不愧是喝了洋墨水的,那精气神自是与众不同!”人群中有人羡慕地连连赞叹道。

    “唉!听说新娘子长得有点太那个……,如意公子能看上她么?”又有人窃窃私语道。

    “看?哪有功夫顾得上细看呢。莫说是生米做成熟饭,就是一块生铁吃下去往后几十年也能给消化了。话说回来,就熊皮匠的性格,谁敢悔婚那就是找不自在!”聚仙楼的跑堂赵三用手捻着腮帮子上的一撮黑毛,说道。

    人们口中的如意公子,就是本城马氏医馆的公子马如意。刚刚留洋回来,据说他本打算回家看看就返回金城大医院谋职。怎奈父亲和城东皮货商熊大彪家商定好了,非要他娶了熊大彪家的二丫头熊桂芳。如意公子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哪能同意此事?碍于父母之命,而且熊大彪向来以狠辣著称,他只好顺从了。今天就是他的大喜之日。

    宅院内红烛高照,道喜声此起彼伏。马老爷子马诚儒国字脸、山羊胡,身着黑色棉袍,双手作揖恭迎宾客。亲家熊大彪身穿绸缎马褂,外披着一件狐狸皮大氅,端坐在堂屋上座之上。他口衔着一支雪茄,一只手里攥着文明棍,对前来道喜者多报以睥睨之色。

    花轿停在宅院门口新娘子下轿,然后过火盆、跨马鞍、拜堂,入洞房,接着开席宴客。老马家身为医者,结交的必然都是温良之人,做事自有分寸。席间浅饮几杯喜酒助兴,稍作寒暄就纷纷告辞了,

    再看熊大彪家送亲的那帮人毫无斯文可言,一个个吆五喝六喝得面红耳赤,直至午夜方才相扶而去。安静下来的宅院里一片狼藉,摔碎的碗盘,乱扔的骨头,还有呕吐之物。好在还有几个平时深受老马家照拂的人留下来帮忙,清除打扫之事倒也做得井然有序。

    洞房里,几位邻家婶子铺好了鸳鸯被,嬉笑着开了句玩笑相继离去。他们特意掀起了窗帘的一角,西北这一带有洞房花烛夜听墙根的习俗。都想看看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女如何行周公之礼。更何况,如意公子和熊桂花之间差异不是一般的小,人们的好奇心更重了。

    洞房之内,马如意并没有拿起秤杆挑起桂芳的盖头,他拿起一只凳子放在床前正襟危坐,对着桂芳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只见他轻轻地掀起了桂芳的盖头,又反身坐下继续交谈着。两人似乎达成什么协议,桂芳扯过一条被子和衣而卧,马如意盖着另一条被子,二人背对着睡了……

    ……从堂屋里出来送走了几位邻居,马诚儒一脸严肃地坐在椅子上,吧哒吧哒地抽着老旱烟,心事重重……

    第二天,老马家宅院里没有喜庆的气氛,新媳妇也没有按规矩给公婆敬茶。马如意把早饭送进新房,又来到堂屋。

    “父亲,孩儿不孝!”马如意扑通一声跪倒在父亲面前,面带愧色地说道。

    “唉!起来吧!我知道这事也太为难你了。”马诚儒深深地谈了一口气,说道。

    “父亲,孩儿有违您的教诲!”马如意站起身来,立足父亲身旁,低声说道。

    “孩子,这事也不能怨你。这件事……”马诚儒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马氏一族世代行医。到了马诚儒爷爷那一辈,是清廷御医。性情耿直的爷爷得罪权贵,遭了大狱。所幸,一年后恰逢太后寿诞,大赦天下。出狱后的爷爷为躲避仇家,携全家返归山西故里。后被仇家追杀,爷爷奶奶和母亲遭遇不测。父亲和马诚儒幸免于难,一路逃奔来到了河西走廊的肃州地界。

    在这里父亲行医为生,凭借高超的医术站住了脚跟,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马诚儒成年之后,娶了山西商会会长的千金寇氏为妻。父亲一手创下的马氏医馆在他的手里也声名日渐,蜚声于河西四郡。

    寇氏生下马如意之后再未曾有过身孕,好在马如意自小聪慧过人,在父亲的教导下三岁就能断文识字,尤其在医学方面天赋异常,这也就没有了啥遗憾。

    马诚儒善于结交来往商户,对于时局变化了如指掌,对儿子的未来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把马如意送到金城的学堂上学。他深知中西医各有所长,在马如意毕业后又送他远渡重洋学习西医,以期得到全面发展。

    就在马如意留洋的当年,山西商会会长寇老爷子突然暴病而亡。老爷子尚未出殡,皮货商熊大彪在众人的“推举”之下坐上了会长的宝座。正所谓“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此间缘由不言自明。

    熊大彪当了会长之后,修改了商会章程,只手遮天,搞得会员怨声载道,大多数人敢怒而不敢言。偶有异议者备受排挤,生意萧条,几无立足之地。熊大彪的商队和十几条枪,就是他肆无忌惮的底气。次年,商会改选,熊大彪提议有马诚儒任商会副会长,并提出了两家联姻的要求。

    马诚儒明知熊大彪之女熊桂芳目不识丁,长得粗手大脚、肤黑嘴阔,和自家儿子难以相配。但是,迫于熊大彪之淫威,只好做权宜之计。于是,就有了今日之事。

    “儿啊,为今之计,如何是好?”马诚儒看着儿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父亲,对于孩儿来说,这桩婚事实非所愿。西方国家早就倡导自由恋爱,不称心的婚姻与己,与他人都是折磨。与其痛苦一生,不如早日了结为好。”马如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可是……我马氏祖训……”马诚儒是个十足的传统主义者,他不想让人指脊梁骨,更不愿违背祖训。

    “父亲,孩儿明日就去熊家退亲,然后去金城谋职。等我一切安顿下来,再接您和娘去金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马如意年轻气盛,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这……”就在马诚儒不知所云之际,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如意,此事万万不可!”来者正是新媳妇熊桂芳。她向马诚儒夫妇微微欠身见礼,接着说道,“公公婆婆,此事万万不可!我深知自己毫无学识,又长相粗鄙,实在配不上如意。

    既然我已嫁到了马家,就是马家的媳妇。如意要去金城,自可随意。万万不可让父亲知晓,以他那暴戾的脾性,指不定会发生啥事情。如意可与晚间悄无声息地离去,我留下照顾公公婆婆。等如意在金城安顿下来,把公公婆婆接走以后,我再做打算。”

    “桂芳,是我马如意对不起你,你又何必如此!”马如意听了熊桂芳的话,感动得双目噙泪,连忙说道。

    “如意,按我说的办吧。我虽女流之辈,外面的事也有耳闻,你就放心地走吧。”熊桂芳说完,转身而去,从她的语气上可以听出她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入夜,一辆马车匆匆出了城门,往甘州的方向驶去,车里坐着马如意……

    民国二十一年,一个夏日的午后。

    金城黄河大桥上,一对夫妇领着一个小女孩散步。

    “你总是说要去肃州看你的爹娘,孩子都十岁了,还没见过爷爷奶奶。我们啥时候去看看吧,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挽着男人胳膊的女人对忘情地看着黄河水的男人说道。

    “哦……你说啥?”男人的心思似乎还在随着黄河水起起伏伏,他如梦初醒般地回应道。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离开肃州多少年了?就没见过你收到过家里的来信。也不知道爸爸妈妈过的怎么样!”女人再次说道。

    “是该回去看看了……”男人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如果有这想法,我给舅舅说一下,哪天马家军有去甘州的顺路车,我们搭便车去。到了甘州再坐马车去肃州也就不远了。”女人兴奋地说道。

    “好吧……”男人说道。

    ……

    不错,那个男人就是马如意。

    当年马如意乘着马车到了甘州,又转辗凉州,半个月之后到了金城。他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省立医院,凭借精湛的医术,很快就成了医院的中坚力量。中西医都能拿得出手的马如意,一时间成了金城有名的专家,特别是外科手术更是为人称道。

    省立医院院长牵线搭桥,他与同济医院院长的外甥女欧阳可儿喜结良缘。欧阳可儿在同济医院是儿科专家,从英国留学归来。两人的结合可谓是珠联璧合,自此马如意也算是混迹于金城上流社会了。他虽然一直挂牵自己的爹娘,却一直没敢给他们写信,生怕被熊大彪截获了信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他也相信有了熊桂芳,两位老人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如此一来,不知不觉十五年过去了。虽然欧阳可儿多次提出去肃州看望爹娘,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说实话,在他的心目中,自打离开爹娘,这些年除了经济上的往来,亲情上的联系已经很淡了。有时候他在想,也许谁离了谁都会很好地生活下去,所谓的亲情只不过是对自由的心强加的一种羁绊……

    ……

    盘踞甘肃的马鸿魁当年未成气候之时,为了争抢地盘身受重伤,他那条命还是欧阳可儿的舅舅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却也知道感恩,他答应派车送欧阳可儿一家去甘州(因为当初肃州大部属新疆盛世才势力范围)。于是,即使马如意没有这个打算,还是登上了西去的汽车。

    ……

    从甘州乘坐马车行走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得五脏六腑都有些移位了。看到妻子和女儿兴致勃勃的样子,他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心底里真的不愿意再踏上这片荒蛮之地,如果有机会,他宁愿老死在大洋彼岸,这个地方有啥可以留念的呢!

    马车进入肃州城,放眼望去皆是矮小的土平房,建造于明代的钟鼓楼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与巍巍雪山相望。和金城的繁华相比,不由得心生凄凉。

    钟鼓楼向东五百米,是的,他记得钟鼓楼向东五百米就是府衙街,那里是他蹒跚学步,玩耍嬉戏的地方。

    “不可能,我是不是走错了?应该是这里啊!”在府衙街的街口,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错了。

    “你不会是忘了自己家在哪里吧?”欧阳可儿打趣地说道。

    “没错,就是这里!没错。”马如意十分肯定地说道。

    沿着街道向前走着,步履有些犹豫。记忆中马氏医馆应该是人来人往,如今似乎是门可罗雀。难道真的走错了?

    没错,这道门还是以前的那道门,虽然油漆剥落了,样子还是没有变化。可是……眼前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宅院。这样想着,他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到家了?”欧阳可儿有些疑惑地问道。眼前的宅院和马如意给她描述的大相径庭,她也怀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哇,好臭啊!这是什么地方?”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紧接着就捂着鼻子回头往外跑。

    “谁啊?”就在他们想转身的一瞬间,朝阳的墙根下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马如意捂着鼻子看了过去,只见墙根里曲卷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只见她头发蓬乱如杂草,身上的棉衣千疮百孔,棉絮一撮一撮飘摇着。浑身透着一股泔水味。从她的神态看来,似乎是一个盲人。

    “请问,这里原先是不是有个马氏医馆?”马如意头侧向一边,问到。

    “如意……你是如意?你真的是如意,如意你回来了?……”瞎眼女人突然兴奋地连连问道。

    “我是……我是马如意,你是谁?”马如意止住了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想不到,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能听出他的声音。

    “如意,你真的是如意?……”女人面露喜色,一边说着话,两只手摸索着往前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马如意一脸惊奇地问道。

    “桂芳,我是桂芳啊!天呐……啊,……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啊哈……”女人似哭又像是笑着喊道。

    “桂芳?你是桂芳?”马如意两只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不可置信地问道。

    “桂芳是谁?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一旁的欧阳可儿听得一头雾水,盯着马如意问道。

    ……

    从街上叫来几个年轻的乞讨者,通过半天时间的清扫,破烂的宅院又一次敞亮了。堂屋里蒙灰已久的马诚儒老两口的遗像摆在了桌子正中央,家俱虽然有些破旧,依然能看出往日的荣光。

    欧阳可儿把熊桂芳带到澡堂里洗了澡,露出了她的本来面貌,虽然白发苍苍,门牙也掉了几颗,依然可见年轻时的模样。只是两只眼睛失去了光明!

    “爹娘是啥时候走的?”马如意看着熊桂芳,凄凄惶惶地问道。

    “公公婆婆他们……”熊桂芳用手掌擦着眼泪,其实她没有流下一滴泪水,眼泪也许早就流干了,这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吧。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马如意走后的第二天,按规矩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当地的风俗,新婚第三天,新媳妇要回娘家。俗称回门)。熊大彪等到日落西山,不见新女婿和女儿回门。

    火爆脾气的熊大彪找上门来讨说法,谁知却等来了新女婿远走他乡的消息。屠夫出身的熊大彪一气之下点了一把火,要把马家大院一把火给烧了。还是熊桂芳苦苦哀求之下,才灭了熊大彪的火气。

    自此以后,熊大彪处处找马诚儒的麻烦。在他的阻扰之下,马诚儒的药材供给不足,生意日渐没落。以致后来不得不关门歇业,生活无以为继。遭受了打击的寇氏不久以后就精神失常了,不几年就撒手人寰。

    马诚儒凭借自己的医术,走街串巷行医为生,怎奈没有药品也是枉然。两年后也随寇氏而去,所幸有熊桂芳操持,总算是入土为安了。

    一年后,熊大彪跟随商队运送物资去包头。在宁夏遭遇劫匪被乱枪打死了。熊大彪的独生子染上了大烟,没几年就把老爹的家当败得一干二净,跟着马家军混饭吃去了。

    没有生活来源的熊桂芳守着马家老宅子,等待着马如意的归来。哪知二十年来杳无音讯,她靠乞讨度日,凄苦中熬瞎了双眼……

    “马如意啊,马如意!外表看来你是个谦谦君子,原来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这么多年了,你为啥没有对我提起过自己的过去?枉我对你一片真情……”听完熊桂芳的诉说,欧阳可儿伤心欲绝。“像你这样的人,就是白白背了一张人皮,你用余生也无法赎回自己的罪责!”

    “……”马如意从椅子上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父母的遗像前,无声地流着泪。

    马如意没有回金城,欧阳可儿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无奈之下,为了维持生活他又在街上开了一间药铺,门头挂上了“马氏医馆”的牌匾。

    年仅十岁的女儿马海燕失学了,终日在药铺里跑堂。好学上进的马海燕闲来无事摆弄着父亲的医书,似懂非懂的琢磨着那些晦涩难懂的汤头歌……

    一年后,欧阳可儿久卧不起,在一个春节的前夜闭上了眼睛。熊桂芳也在两年后的三伏天溘然长逝,周围的人都说熊桂芳积德行善了,能死在三伏天是天大的福气。

    接连送走了两个亲人,马如意明显苍老了许多。每日黄昏时刻,府衙街的街口都有一个没落的身影两眼漠然地注视着行人,自言自语的自说自话。

    又是一年后,马家大院里哀乐声声,马海燕身穿重孝匍匐在院子里,焚烧着纸钱。马如意走完了他辉煌短暂的一生……

    马海燕独自操持着生意惨淡的药铺,好在有爷爷留下的好口碑,尚能勉强度日。她没事就翻看着父亲留下的医书,竟然能治愈一些简单的头疼脑热拉肚子之类的病了。

    ……

    日子过得好快啊!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十六岁,转眼间都成了十九岁的大姑娘了。有人上门提亲,其中不乏商贾之家,也有参议员家的公子。她一一回绝了,她对外宣称自己舅爷爷是省城医院的院长,舅爷爷与马主席是莫逆之交,自此打消了一些人的念头。

    她想回到金城去,她向往那个大世界……

    又是一年清明节,马海燕挎着篮子,里面装的是香火吃食,她要去戈壁滩的坟岗上祭奠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还有桂芳姨妈。她一路走的很小心,听说最近不太平。

    据说红军西路军在金城一带遭遇了马家军的伏击,有一部分从凉州向甘州进发。马家军一路穷追不舍,城南的戈壁滩上时常能听到零星的枪声。没有人敢去戈壁滩上坟,都是在城外匆匆烧了野纸,聊表心意。

    马海燕坚持要去,上完坟她就打算离开肃州去金城了……

    “救命……就……命……”就在她放好了祭奠的东西,准备烧纸钱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微弱的求救声。

    素来胆大的马海燕循着声音看去,在父亲的坟堆后面不远处的坑洼里,有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男人灰色的衣服破破烂烂,帽子上绣着一颗红五星,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奄奄一息的样子。

    马海燕情急之下拿起上供的馒头,高高地举起做投掷状,吓唬那个手握着枪的男人。

    “有、有水吗?给口、水喝。”男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是谁,怎么在这个地方?我为什么要给你水喝?”马海燕连声说道。

    “我……我是……红军,被马家军打散了。我受了伤……”那个男人断断续续地说道。

    “红军?”马海燕想起在金城的时候,有学生上街游行散发传单,好像就是宣传红军的。“红军不是在南方吗,怎么来到西北了?你不会是假冒的吧。”她接着问道。

    “你,先给口水喝吧。”男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一会儿养足精神了翻脸不认人呢。”马海燕边说着话边朝后退着。

    “我是,是西路军,九军直属队侦察排长王大力……”男人生怕马海燕转身走了,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身世。说完之后他看着马海燕,等待她的下一步决定。他实在拿不出任何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坏人的证据了。

    “……”马海燕思谋了半天,提起一只瓦罐朝男人走去,瓦罐里装的是她准备祭奠爹娘的汤。

    “谢谢!”男人一口气喝完了瓦罐里的汤,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说道。

    马海燕接过瓦罐,又把两个馒头递给了男人。然后匆匆地烧完了纸钱,头也不回地向城里的方向走去。

    “他究竟是什么人?红军,我还没有见过红军呢。马家军说他们专吃人肉,是真的吗?”她一路走着,一路想着。

    回到家的马海燕心里还在想着那个男人,眼看天色将晚,四月的祁连山下夜晚的气温依然很低。“他怎么渡过这样的夜晚呢?看起来挺可怜的,想必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她这样想着。

    夜色渐浓,马海燕拿出了父亲穿过的衣服出门了。她走出城门,向那片坟场走去……

    一个多月后的某个清晨,肃州城里走出了一男一女。男人四方脸,棱角分明,一脸英气,他是女人的丈夫,可惜却是个哑巴。两人衣着光鲜,提着包袱,看起来是要走远路的样子。

    傍晚,高台县城守军拦住了一辆马车,盘问着一对男女。他们严重怀疑男人是走散的红军战士,可是面对这个哑巴,他们实在无法判断出他的口音。更让人捉摸不定的是那个女人居然说自己舅爷爷是省城医院的院长,和省政府马主席有交情。

    士兵们不敢轻易决断,只好押送至甘州,又从甘州押送至凉州。如此一来,一个月后夫妻二人被押解到了金城。虽说是押解,却也吃喝不愁,还有免费的马车可坐,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和马主席有联系的舅爷爷所赐。

    在马家军金城守备司令部,经过再三盘问依然没有结果。女人气焰嚣张地口口声声要见马主席。马主席是你能轻易见到的?最终上面指示让女人给同济医院院长打电话,看看她所说是否属实。

    打完电话半小时后,军营里来了一辆轿车,省政府秘书长陪同同济医院院长接走了那对男女。

    那对男女正是红军侦察排长王大力和马海燕。

    一个月后,在医院打杂的王大力见到了一位曾经的战友,经过确认身份他被带到了对外称作“彭公馆”的失散红军联络处。

    一星期后王大力和马海燕踏上了去往延安的路途,即将开启新的人生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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