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衫男子毫不客气地拿走云扇和绣花针,不管不问地离去,连姓名也没留下,为此我窝了满肚子火。
次日,画了他的小像,挨个盘问下人,终在小厮口中探得,他的确是蓟州城东街角一家肉铺的屠夫。
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本小姐势必与你周旋到底,定要夺回我的宝贝!换了一套青白相间的罗袍,束发上插一根白玉小簪,俨然一个翩翩美少年。
绕过几处小巷,逢人便打听,轻易寻到了潘家肉铺,立于拐角暗中观察。
他换了一身深褐色袖衫,袖口撸至臂肘,正与一年轻少妇交谈。待看那少妇,有种难以言表之感,眸子如盈盈秋水,粉黛施得恰到好处,诱人的朱唇,洁白的贝齿。最要命的是,凹凸有致的身材,半遮半掩的酥胸,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我瞅了瞅自个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咦?莫非她是他的娘子?怎地百般不是滋味。
少妇将一屉食盒递与他,眸中闪着炽热,他慌张地接过,小心避开她的直视,全然不似夫妻。这时,她脚底一滑,整个身子向他靠去。他的神情骤然尴尬厌恶,却无奈焦急。我瞧出少妇有意为之,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将她搂于怀中。
她惊得花容失色,再偷偷瞄我,竟粉颊绯红,娇羞不已。
这是什么情况?欲拒还迎吗?那索性挑逗一番。
“娘子小心!若是伤了娘子玉脚,岂不叫人心疼?”我在她耳边细细软语,轻佻中透着温润。惊觉自己绝对有做男人的潜质,必定能俘获无数娘子芳心。
“多谢公子相救!”少妇红着脸,却无挣脱之意,一双凤目不住地暗送秋波。
他蹙了蹙眉,蓦地狠狠钳住我的手腕,依旧语气冰冷:“我当是哪个登徒子不要命了,敢来调戏嫂嫂,原来是你!”
“石秀,你放开我!疼~疼~”我奋力顽抗,却白费气力。
“叔叔恁地为难这位公子?”少妇忙问。
叔叔?嫂嫂?却不是他的娘子,心内一阵窃喜。
“你怎知我的姓名?找我做什么?”石秀全无撒手之意,反而钳得更紧。
“喂!你弄疼我了,先放开!”我不停地揉着似要断裂的手腕。
“公子莫要计较,我家叔叔就是这个脾气,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少妇看似礼貌地搀扶,却有意无意使身子擦碰我。
“小生姓祝名瑶,不敢动问娘子芳名?”
“奴家姓潘,小字巧云,我家官人便是蓟州府衙的节级杨雄,这位是拙夫新认的义弟石秀。公子可是来找我家叔叔?”
差点忘了正事,我伸出右手,傲慢地说:“针可以不要,还我扇子!”
他无动于衷,脸拉得像头倔驴:“不还!”
“凭什么?那是你抢的,又不是我送你的!”我紧攥双拳,先是愤恨,又眨着明眸可怜兮兮地抛给潘巧云一个眉眼,“好姐姐,你帮我劝劝他,把扇子还我吧,那可是我的心爱之物。”
潘巧云使帕巾捂着嘴哧哧一笑:“叔叔若是拿了他的扇子,还他便罢,何故与他一般见识?”
石秀带着怒气却不能发作,语锋一转:“嫂嫂,这是石秀的私事,不劳您费心,石秀自会处理。若是无事,嫂嫂回家便罢,日后不必亲自送饭了,也不用遣迎儿来。街上人多口杂,还是安分待在家中,不要学某些人……”他瞥了瞥我,尽是轻蔑。
“你……”潘巧云被怼得面红耳赤,撵着小碎步不情愿离了肉铺,铺上仅剩我与他。
他划拉着板上碎肉,无视我的存在。
“还我扇子……”我扯着他的衣襟,再次索要。
“别挡着我做生意,滚!”
恰巧来了一位大婶,要二斤臊子,便心上一计:“大婶,你还买他家猪肉呢?你不知道他家那个猪……”刚说得起劲,见石秀怒不可遏地瞪着圆眼,好似山坳里的恶狼,要将我活吃一般。
“小哥,你说他家的猪咋啦?”大婶疑惑地问。
本想随便编个猪生病的由头让他的生意难做,反被吓得随口胡乱一语:“他家猪没问题,就是不太正经!”话一出,连自己都险些笑出声来。
“啥?猪不正经俺还是头回听说,真新鲜!”大婶拿了臊子碎碎叨叨走了。
分明见他的嘴角微扬,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又阴了脸:“猪不正经,亏你想的出来。想要扇子,酉时以后再说!”
“可现在才未时,两个时辰你让我上哪儿去?”
“随便!你若不愿干等,也不勉强!”
我搬了小凳坐在一旁,将帕巾铺于油腻的案板,撑着臂肘托着双腮,看着他一遍遍重复着切肉、剁肉、称斤、擦刀、清洗这一系列娴熟的动作,无聊地数着来了几个主顾。
炎夏太阳毒的厉害,慵慵懒懒来了困意,伏在案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好奇怪,缠了十年的梦魇竟不知所踪,梦见不知何处大摆筵席,看不清宾客的长相,面前摆着一盘红烧猪蹄,馋得我流了满嘴口水,不顾形象地啃了起来。
“好香啊!还要吃!”
“真的好吃?”
“好吃!”猛地睁了双眼,见石秀正奇怪地盯着我,而我则捧着他的左手啃得不亦乐乎,其上口水一滩。我羞得松了手,无地自容地擦了擦下巴,“是不是到酉时了?”
“你究竟是哪家小姐?不在闺阁里好生待着,偏学男人出来惹事?”他的话虽漫不经心,却夹着若有若无的嗔怪。
“说出来吓死你,我爹可是郓州响当当的大人物!祝家庄听过没?一看你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我吹嘘地嘲讽道。
他摇摇头,冷笑一声:“郓州?那你倒不嫌远,跑来蓟州做什么?”
“探亲戚,我待不了几日了,赶紧还我扇子,懒得跟你磨叽!”
“你若有本事便过来拿!”
“喂!你明知我打不过你,还难为我!再说了,一把破扇子你至于吗?大街上有的是,又不是没钱买!”
“你也说了只是一把破扇子,为何非要回去不可?”
“可……那毕竟……是女儿家用过的物件,怎好随便送人?”不觉耳根火辣,低头搓着罗袍一角。
“你酒量可好?”石秀剑眉微挑,不以为意地问。
“什么?”我似产生了幻觉。
“我问你可会饮酒?若是能将我灌醉,扇子还你!”
我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当然也包括各种美酒。不敢说千杯不醉,但寻常男子也绝非能将我灌倒,便毫不犹豫地应承了。
但事实我低估了他,记不清这一夜到底饮了多少碗,他喝得越发兴起,得意地瞧着我醉得一塌糊涂。
再转醒时却是次日巳时,衣襟微敞,如脂的肌肤若隐若现,青丝如瀑布般散于枕上。我对男女之情懵然不懂,也不敢问他发生何事,一路遮着面小跑回了罗府。当然,云扇也没能要回。
“我会去祝家庄找你的!”恍惚间,好似听他信誓旦旦地甩来一个饱含深意的约定。
舅父正寻了我一夜,惊见我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大怒,欲家法处置。我只得搪塞遮掩,与邻家娘子吃醉了酒,小宿了一晚。父亲遣人来信,急唤我回庄,有事相商。此事便不了了之,再未与石秀相见。
直到多年后随他上了梁山,如小猫般乖巧地缩在他怀里,不经意问起蓟州那晚为何将我灌醉又造成失身的假象,令我因这事介怀许久。
他只宠溺一笑:“这样你便只心念我一人,不会再想其他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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