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八月里的太阳毒辣，知了一声一声有气无力地叫着，鸡舍里不时传出鸡“咕咕哒”的叫声。

老高在鸡舍前抽完了三支烟，把烟屁股丢地上用脚捻了捻，一声不吭地戴上口罩走进鸡舍把死掉的鸡一只只清理出来。

去年老高的儿子小高考上了大学，老高寻思着上大学得花不少钱可是再穷不能穷教育，小高能考上大学，他爹脸上也有光，等将来儿子学业有成了，咱老高家也能成大户人家了。

老高跟亲戚借了点钱再加上自己一点点积蓄，托人买了五百只鸡苗。鸡苗送过来的时候，老高看着嫩黄嫩黄的鸡心里充满无限的希望：只要我好好养这五百只鸡，孩子就能顺利读完大学。

等到一百多天后鸡开始产蛋了，老高手里攥着鸡蛋心里乐开了花。这小半年以来，老高自己清理鸡粪自己给食槽加饲料给水槽添水，鸡一天天长大，知道下了蛋老高才觉得投入终于开始有点回报了。

六月份的时候有一天老高去鸡舍收蛋，看到有几只鸡病怏怏的，老高心想是不是天太热了，老高抬了两桶水，一瓢一瓢地往鸡笼里撒。结果晚上去鸡舍一看，那几只病怏怏的鸡死掉了。

老高心疼地把死掉的鸡收拾出鸡舍，数了数有九只。老高媳妇说应该就是热死的，煮了吃吧。老高说你个婆娘就知道吃，是病死的也说不定。

老高到庄稼地里挖了个坑把死鸡都埋了，又把鸡舍的窗户全都拆了，门也敞开，临睡前拎了三桶井水泼到鸡舍地面上，心想让你们晚上也睡个好觉，可别热死了。

第二天老高清理鸡粪的时候发现好多鸡都拉稀了，老高忙检查有没有死鸡，还好，只有两只。

老高埋了两只鸡，心想鸡拉肚子不吃药不行，他联系到卖他鸡的“鸡毛张”，说鸡都拉肚子了呀，死了好几只，你能不能来瞧瞧。

“鸡毛张”开着小面包车来了，“鸡毛张”原本叫张明义，因为他裤子上常年粘着鸡毛，大家都喊他“鸡毛张”。

"鸡毛张"到鸡舍瞧了瞧跟老高说：“没什么事儿，拿点药吧。现在这个季节天热，鸡容易犯病，我前天刚去看了几家也都拉肚子了，比你这严重，死了一半啦。”

老高猛抽一口烟，”药好使吗，我就这几只鸡可别折腾没了。“

”鸡毛张“开了车门把药拿出来，”你把药拌进饲料里，看看还不行就加大药量，我不敢保证这药好使，这包我便宜卖你，你看着管用再问我买。“

到了八月份，老高已经忘了自己埋了多少鸡了，一个月来老高天天晚上愁得睡不着觉，孩子放假回了家看到鸡舍那两只鸡都没跟家里说开学要交学费，待了几天就出去打工了。

老高把清理出来的死鸡用化肥袋子装起来，拖着往外走。他想联系鸡毛张，可是联系不到了，听说鸡毛张卖假药被抓起来了，他又从其他地方买了药，可是都不管用。老高一边埋鸡一边想，还剩下这一百多只鸡不如卖掉，给孩子凑个学费。

收淘汰鸡的来看看老高这一百多只病怏怏的鸡，说：”你这些鸡都快不行了，得便宜卖。“

老高说，”行。“

老高把鸡舍的笼子也卖掉了，打电话给小高说：”小帅，是不是快开学了，你回来把学费拿上。“

小高说：”爹，学费我已经挣出来了，家里的鸡怎么样了啊。"

老高笑了一声，说：“哎呀，鸡我卖掉了，卖了个好价钱。”

小高没说话，老高接着说，“你姥爷家的羊下了崽子，我打算养几只羊，羊比鸡贵多了，还不用吃饲料，每天领出去吃吃草就行了。”

小高说：“我就不回家了，直接回学校。”

老高说：“行，在学校好好学习，缺钱了就跟家里说。”

老高挂了电话，坐在曾经的鸡舍门口，点了一支烟，听不到鸡整天叽叽咕咕的了，就剩知了还在有气无力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