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依然没有明显的好转,又是在一个放弃对抗让所有情绪和身体症状完全流经我的一个夜晚,不断想要努力解决问题的念头和焦虑暂缓了下来。我看到自己奋力抓取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认知:“如果不努力,不做什么,我就会死掉,我会失去价值,我会不安全,我会不幸福。”
但,这是真的吗?
闭上眼睛,我将意识放在紧绷和痛苦的身体位置,退出来去感受它。不舒服的感受流过之后渐渐被一束温暖的光照亮,起初只是一个小光点,慢慢的,这个光点慢慢扩散,某种无言的平静和力量从那里升起,恐惧和焦虑像烟雾一样散开不再是主导,这是多么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一个声音仿佛从这束光中发出,它绝不同于头脑喋喋不休的分析,推论,编剧,推翻和又一次重来。它像来自心底很深的地方,快贴近后背的位置,它具有力量和智慧,笃定且温暖。
是内在直觉的声音,或者神的耳语,它们并无区别。
“孩子,顺应它,顺应这趟旅程,找到其中的光。”停顿片刻,声音继续传来:“你在恐惧什么?如果一直往下坠,你害怕什么?你要相信你非常安全。”
声音离开,我缓过神来。问题的答案开始在头脑喋喋不休:生病无法挣钱,找不到工作,没有社会价值,会被抛弃……它们都“对”,然而并非是从心底的深处传来的,等待片刻,熟悉的答案再次浮现:死亡。
在死亡面前,似乎我是否继续工作,是否再去找一个神医,是否还可以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如果明天的我就要真的死去,那么今天我唯一想要弄清楚的是究竟为何我要经验这些痛苦,它们的解药是什么。
我不要在继续的恐惧与对抗中度日,我渴望获得解脱。
新的进展自动开启了,我开始学习退后一步,接纳一切的发生,就算死亡到来也不再逃避与抗拒,这没有任何用。
我试图让自己成为痛苦感受和头脑念头的观者,不再试图建筑堤坝选择性的放行或者抵御,一些奇迹开始发生。
像是一个在洪流中打滚的人开始有了中流砥柱,我不再被每天无法控制与预期的身体症状过多的影响自己,你来了,我和你在一起,你走了,就走了,我依然是我。不再询问自己何时得以痊愈,何时得以解脱,何时又会死去。
我向命运说,是的。
然而身体的疗愈却开启了,在一次次像旁观者一样允许所有的痛苦流经我后,几乎没有什么理由的大哭过三次,每次可以持续20分钟。那是累积在身心中曾经不被自己允许的愤怒和悲伤的释放。这样的净化并不好受,最痛苦那几年,我不明白为何要选择如此激烈的方式?后来我才明白心灵的觉醒如同蹦床,看起来多向下,就有多少积蓄的力量可以向上。
我绝不崇尚刻意寻求痛苦让自己强大,只是我遇见了痛苦,它以某种因缘某些选择被制造而出,我不得不面对它,向它学习再超越它。
痛苦的意义在于从中唤回智慧与力量,否则它仅仅就是痛苦。
对视过死亡的人不会允许自己再肤浅的活着,我不再认为自己是那个在生活中只要吃喝玩乐,事业上走路带风的女人。我必须走上一条以心灵指引的道路,而非群体、父母、大多数认为应该的道路。
确信自己会死去并且不知何时会死去将促使人们去真实的,强烈的活着。如果时刻鲜活的活着,活在对自己的真诚中就不会再惧怕死亡,我有勇敢去爱与被爱,去成长探索,生命再无遗憾,这将超越肉身的衰老与毁灭。
我开始看一些和死亡有关的书籍,死亡发生后会经验什么?人的死亡究竟是什么?书籍中在讲到灵魂和轮回时我的心告诉我,就是这样,死亡是意识的一个结束和一个开启,我毫不怀疑生命如呼吸般在生死间穿梭延续,得以进化和提升。似乎它是我早就知晓的事情。
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我看到小时候家人去世时给我带来的巨大阴霾。对死亡未知的恐惧像沉重的墨水浸入每个细胞,这些沉重的感受需要告别,告别的前提依然是面对我对死亡的抗拒与恐惧。
后来我明白在离别发生时,允许自己好好的哀悼,祝福离去的人在光中前行,臣服这一切的发生。爱的能量会成为亡灵在中转站中重要的指引,而非粘稠的拉扯对灵魂制造难以前行的束缚。庆祝爱的人结束这一段人生路,他曾经如此爱过,被爱过,庆祝他抵达灵魂更想到达的地方,庆祝他的人生旅程毕业,庆祝他摆脱了物质世界的束缚,回到了自己如是的样子。
直觉也告诉我这些年的低谷并非只是来自于童年的遭遇,它们有更久远的因缘和理由,这一切发生的背后有更宏大的生命蓝图与意义,我需要找到它,我急迫的渴望去探索,生命开启了一扇全新的意识之门。
思考死亡
我们的文化忌讳死亡,似乎不谈论它就并不存在,只有孩子才会追问死亡如同像问白云为什么漂浮在天空中一样寻常,而死亡就是如此寻常与确切。
生命是有两面的硬币,一面是生,一面是死,硬币不断转动,生命生生不息。要好好的生,就要理解和尊重死,若要死得其所,就要好好的生,否认它其中任何一面,生命都不再完整和转动。
硬币转动时,死亡伴随着新生,新生在走向死亡。
死亡不只发生在肉身终结的时刻,一棵树在春夏秋冬的流转都在示现生死相依的生命周期。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一呼一吸之间,性高潮的抵达与跌落,新月的渐盈,满月的渐亏,死亡是蜕变,革新,流动,新生的推手。
你不再是3分钟前的你,你的意识和频率在不断的变化,不会改变的是改变本身,正是逝去和重生让一切流动更迭。只有自我的阻碍不断死亡后,才会迎来真我的回归。
濒死的感受教导两件事,我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认知情绪或者身份,它们为真正的我而服务;死亡并非意识的终结,它是意识的一道旋转门,去向哪里由每个灵魂自身的频率与愿景决定,生命背后有广大而深刻的意义。
生病前我的自我是坚硬的,是以物质层面为主导的,生病后我的自我变得柔软,开始配合心灵走向内在,我确信曾经的我死去了,她并未消失,她在死亡的中转站中不断被重新孕育。如果不允许生命中的死亡发生,不允许沉重的部分破碎重生,那么即使肉身健在,心灵也会如同停滞的河水腐朽臭烂,痛苦是推进更新的催化剂,它是一个邀请,进入意识死亡重生得以更迭的请柬。
醒来的人会拥抱死亡,允许死亡,欢庆死亡。他们知晓唯有旧有腐朽的褪去,新鲜轻盈的才可进入。有西藏僧侣每晚入睡前都将炭火熄灭,做好今晚就会死去的准备,他们认为活着就是在为死亡做准备,因为在肉身褪去的那一刻,意识真实的呈现活着的一生我们在相信什么,为什么而努力,在为众生分享与贡献什么,灵魂将去往哪里。
灵魂暗夜的7年中,我几乎从生命的最底部向上生长,沉重的信念和情绪被无数次释放得以腾出新的空间置换全新的轻盈的意识和频率。我慢慢从一个确信自己剧本的演员走向幕后的导演与编剧,原来我同时是这三者。
是观者,是观,是被观者。是编剧,是导演,是演员。心灵的重生让意识得以褪下层层谎言的幕布,不断从内在回归真相,掌握生命的主动权,自由得以发生。
每个人的世界都是自身意识映射在时间和空间的相,除了经验它拿到经验,再没有任何。感知到这点是灵魂醒来和重生的转折点,从此你无法再沉睡,一旦尝到过心灵的喜悦和自由再不会有任何物质世界的享乐可以代替。
如果人在在弥留之际对物质世界还有很深的执著,内心充满嗔恨恐惧,就会在虚空中经验到心所投影的经验,需要学习放手信任爱的光芒才能厘清幻象,向光中飞翔。而活着的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当我们在爱的祝福中超度亡灵时,亦是在超度和疗愈自己与其相连的一部分,爱让我们具备智慧与力量承接人世间的死亡与分离,自爱得以我们允许自我不断死去又重生。
假设圆满的真我是一个完整的披萨,灵魂在数次旅程中因为意识的跌落会遗失其中的某一片,随着心灵的成长我们再次将它寻回,寻回的总是关于爱,智慧与力量的神圣品质,在裂缝处粘贴的正是死亡和新生的接口,让不属于真我的离开,真正属于我的回来。
轮回是慈悲,死亡是一次次醒来的机会,这里没有惩罚,无关奖赏,是灵魂重新出发的中转站。已经觉醒的大师们可以选择以怎样的方式死去以怎样的方式再回来或者跳过死亡的步骤,他们的意识超越生死,得到自由。
不论是肉身的死亡还是意识的死亡,在重生中生命得以延续,灵魂得以更多的体验学习爱,给与爱,接受爱,成为爱。灵魂的本质不会因为死亡而消亡,灵魂会携带自己的智慧与爱不断流转,而非自我有关的身份地位,美貌,名利,权利。
孩子,父母很有可能是累世的父母,孩子,姐妹,仇人,敌人。灵魂们在死亡的中转站中换下全新的戏服重新编排新的剧本,再次相聚完成各自的学习与体验。如果对于双方灵魂最高利益而言有必要,我们深爱的离开了的人和宠物总能“稍后再见”。
说说葬礼吧,我不喜欢传统的葬礼,它沉重而隐晦。要知道这个时刻对于灵魂而言是如此的重要和殊胜。
我参加过一些葬礼,印象深刻的是舅舅和姥姥的,他们的离去都是在传统的商业的方式中完成,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有能力质疑。一些传统葬礼中有很好的习俗和传承,这源于祖宗们对于亡灵的尊重,对于生命的智慧。
但随着现代人对于死亡的忌讳和无知,对于生命肤浅的理解,有些葬礼也变得像快餐是“一条龙”的流程。人们好像那些在养殖场输送带里的生命一样,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这场洪流裹挟着又离开,让出位置。
在一次较深的冥想中,我感受到灵魂包裹着身体,“我”看着我的身体,感受着身体的感受,非常美妙,在接近结束时意识需要缓慢的回到当下的身心中,而双腿因为盘坐很久发麻得厉害,在还未准备好时意识快速的因为强烈的发麻感受慌乱的回到了身体,是一种暴力的强度,我调息了一会儿才整合和平静下来。
刹那间我意识到如果这是一场死亡,灵魂散去后会具备比平时精微多倍的感受,如果肉身被碰触移动甚至暴力的对待,都会让本来应该安静离开的灵魂受到刺激和惊吓带来慌乱,这为灵魂带来桎梏,影响之后的重要旅程。
刚刚逝去的肉身应该被安静的慈悲的温柔的尊重的轻盈的对待。
如果是我的葬礼,会希望是一场氛围充满爱的,温暖的聚会,有蜡烛和鲜花,有轻盈的音乐和爱人的祝福。我希望爱我的人能充满觉知的流泪,唱歌,围坐一圈在静默中观想我在光中离开,如此他们也一定能感受到在不同维度的我传递的爱,这是对灵魂莫大的祝福。
灵魂并不关心葬礼用了怎样豪华的阵容,它在意的是曾经活着时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是否勇敢选择了爱,分享了爱,是否在人生的剧本中体悟到智慧和对生命的感恩,这是它可以携带的珍贵行李。
庄子在他的妻子死后“鼓盆而歌”,他知晓生命的全貌,知晓死亡的本质。有的灵魂选择还在母亲的子宫中就离开,它体验到母亲羊水中的温暖与爱。有的灵魂选择在很年轻时离开,源于它的人间“使命”已然完成,去向更轻盈的所在。
生命无常,灵魂一次次的回到世间换上不同的面貌身份剧本再次相遇,那不变的是什么?在揭开我对死亡恐惧的面纱后,在我再次感受到逝去亲人的爱后,我明白了爱是承载一切发生的海洋,生与死在海水中起伏,荡漾出无数美丽的生命之花。
电影《星际穿越》中,女主角的父亲去向了高于物质世界的维度,只能通过间接的方式与三维世界中的女儿沟通,那些奇怪的沟通密码全世界只有女儿能读出来,她坚信一些“巧合”的信号是父亲的信息,心底的信任和坚定为她带来了奇迹般的学术结果,也让他们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再次相见。促使这一切发生的正是爱,不同维度间的幕布与沟通密码也皆与爱有关,他们是万物存在的本质。
动画片《寻梦环游记》以墨西哥亡灵节为背景,氛围轻松的庆祝死亡:“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但请不要弄混遗忘与放手的概念。遗忘指不再有爱的连接,而放手则是在爱中允许所爱之人无牵挂的离开,完成他最后重要的生命旅程,爱让不同时空的意识相连,爱让分离变得不可怕,爱超越生死。
日本作家梦枕貘的系列作品《阴阳师》讲述一个个“灵”的故事也在传递着类似的信息,让人畏惧的鬼魂扰乱人间,之所以还停留在某个维度中不愿意离开,多是源自爱而不得生出的种种执着不甘与怨恨,主角阴阳师晴明并不会将“灵”视作“不好的,应该被消灭的”的存在,而是在“慈悲的看见和坚决的力量中”引导灵去向该去的地方,维持着维度间的平衡,如同一个天空萨满。
日本电影《入殓师》讲述入殓师在爱与尊重中服务逝者的故事,里面充满生命的智慧与感动。
如果一个人对分离充满恐惧和对抗,灵魂家人们也许会约定以死亡的离别作为在世间最后给予他的礼物,教导活着的人珍惜生命,面对无常,明晰爱并不会因为肉身的消亡而消散。
死亡是一个钟,时刻追问确认自己是否活在真实,善意与热情中?是否欺骗自己虚度光阴逃避真相?
在量子催眠疗愈中个案会被引领回溯灵魂离开肉体的那一天,以灵魂的角度看待这一世在结束时是否有任何的遗憾或者收获,未完尽的部分将在新的生命中重新获得机会得到校正,以更激烈的方式,通常是痛苦推动你内省和重新选择,不论遗憾还是收获,它们皆被造物主允许,接纳和理解,几乎所有的遗憾与收获都与爱有关。
庄子在他的妻子死后“鼓盆而歌”,他知晓生命的全貌,知晓死亡的本质。有的灵魂选择还在母亲的子宫中就离开,它体验到母亲羊水中的温暖与爱。有的灵魂选择在很年轻时离开,源于它的人间“使命”已然完成,去向更轻盈的所在。
觉醒通往爱,爱带来觉醒。死亡按下暂停键,灵魂得以回顾整理再重新出发。你在不断的运动,更新。你的毛发在脱落和新生。昼夜更替,情绪的流动,相聚与别离,念头的生灭,女性每月的经血,一呼一吸,是告别,是蜕变,是开始。
如果你感到沉重,请放心让它死去,这是死亡给予我们的礼物,重生会即将到来,每个人得以净化,疗愈,与醒来。
认真的活,却不执着,这是死亡对我的教导之一。有人认为人生是苦海,需拼命修行早日脱离,我认为如果有苦,是因为选择了体验苦来唤醒甜的本质,我们可以醒着做梦,庆祝生命。
从发病的那天开始至今已近十年,我不再是曾经的自己,我庆幸自己“死”了很多次,又更好的活过来。死亡教导我直面自我的阴影,穿越它,转化它,如同毛毛虫破茧般不断蜕变。这些年的内在旅程让我对生命的可能性和意识可提升的空间感到震惊,我确信自己还有很多层面未被唤醒和整合,这给我带来动力和敬畏。
这些年来人类在战争,疾病中面对思考死亡。世界不断被按下暂停键。在直面生死的课题前,我们需要共同思考生命的本质是什么,站在死亡面前,什么对你而言是重要的,重新审视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最终回到自己和自己的关系,自己与心灵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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