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一下韦伯难题,叫价值理性。现代社会,大家不再相信上帝、天道这些东西了,世界被“祛魅”了。在价值问题上,大家没有了统一的标准。你要诗和远方,他要功成名就;你要个人自由,他要集体温暖。这就让现代社会陷入了多元主义,韦伯把这个局面叫做“诸神之争”。
韦伯看出了这个问题,但是他找不到解决办法。只好说,咱们看清世界,放弃幻想,从容面对吧。
德国思想家尤根尔.哈贝马斯出场了,他说:这不行啊。百花齐放是好事,但是人类的公共生活,没有一个客观原则,没有共同的规范,那还成何体统?
没有规范的冲突是什么,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野蛮。
没有规范的妥协是什么,就是迫不得已的让步。
没有规范的宽容是什么,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回避,或者“大人不见小人怪”的恩赐。
这样下去,就会威胁到社会的正义和人的尊严。
韦伯难题之所以难,不是因为人和人的想法不可调和吗?但哈贝马斯没有停在这里,他接着往下想:那为什么不可调和呢?不就是因为人有主体性吗?每个人都讲主体性,就难免会主观。
哈贝马斯说,现实中,我们是靠自己的主体性面对世界的吗?
不是。常识告诉我们:人不只是一个主体,而是生活在人间。我们是通过和他人交往,才完成自我塑造的。
你说,我今天要开会。这何止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呢?这是多少人和人的合作,才让你冒出来今天要想开个会的念头。你今天中午点什么外卖,也是参考了外卖网站给你的推送,销售的排名等等因素,才做出的决定。这些决定不都是在人和人之间产生的吗?
哈贝马斯发明一个词,叫“主体间性”。
“主体间性”,听起来怪怪的,不符合我们汉语的表达习惯。你可以把它翻译成最简单的三个字,“在人间”,在人和人之间。
现实生活,每个人的行动、观念,不是诞生在自己脑子里的,而是在人和人之间被塑造出来的。
主体间性不是工具,因为“在人间”是我们根本的存在方式,我们人类是会说话的存在。语言交流、互相交往是我们所有行动的共同基础。
哈贝马斯对我们的日常行动做了划分。主要有两种:
一种是“策略行动”,就是你要达到特定的功利性目标,这时候你使用的是工具理性。追求一个伴侣,完成一个工作目标,这都是策略行动。
但我们的行动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没有什么特定的功利性目标。比如我们和同事聚餐,一起旅游等,这是为了真正的理解展开的行动,称为“交往行动”。
在这种交往行动中,我们有时候谈得好,有时候谈得不好。但是,我们不仅仅用成败这个功利标准来评价这场谈话,我们心里还另有一把评价的尺子,就是——你们俩在谈话的时候,是不是在讲道理、在好好说话。
哈贝马斯说,“讲道理、好好说话”这件事,其实是一种理性的类型。是工具理性和主体的价值理性之外的另一种理性,它存在于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沟通之中,哈贝马斯称之为“交往理性”。
哈贝马斯为“韦伯难题”找到了“交往理性”这个解药,我们来看看这个药的疗效是怎样的。
“交往理性”,也就是好好说话讲道理这件事,其实是我们生活中真正的规范的源头。
比如,夫妻争议孩子该不该有手机呢?丈夫说应该,妻子说不应该。他们可以从孩子的身心健康等方面找依据,还可以查文献做研究、权衡利弊。这种讨论,虽然未必有最后的结果,但比任何其他方式都更有可能达成共识。因为他们在运用交往理性。
但如果丈夫说:哪来这么多废话,家里的事情我说了算!妻子说:孩子是我生的,我才有发言权。这时候,哪怕最后双方还是有了结论,却不是通过“交往理性”达成的共识,只是没有规范的妥协或宽容。
很多情况下我们达成共识,不是某个人的道理特别强,让我们哑口无言,而是因为在好好说话的氛围下,我们出于彼此的信任和尊重一起把道理讲通了。
我们能合作,能建立良性的公共生活,不是因为消除了主体性的主观分歧,而是通过运用“交往理性”,绕了一个弯,才达成的。
哈贝马斯还提出了说话的有效性的四个条件:可理解、真实、正当和真诚。他还提出了“理想交谈情景”的条件,总的来说就是保证所有参与者,能够平等地自由展开理性的讨论。
那么这个“交往理性”,有啥用呢?
我们可以用笔在纸上画圆圈,徒手画,然后评比谁的圆画得最好?我们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谁画得更好。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圆也自在人心。
几何里有理想的圆,谁也画不出来,连用圆规也画不出来。但是,一旦有了这个理想的圆,大家就有了评判的标准。
通过哈贝马斯的努力,韦伯难题有了出路。现代人类不再因为价值理性的多元化,而陷入诸神之争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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