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莫名的焦虑淤积在心头,紧锁在眉间,无解、无奈、无力。我迫使自己走出家门,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不经意间溜进街边的一个小公园。离家不远处竟然有一个公园!应该是新改建的吧,可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似乎完全没有印象。什么时候大兴土木改造的?离家这么近,我竟然也丝毫没有发觉。那我都在忙些什么,在心灵的小泥坑里和自己纠结拧巴,关闭了所有链接世界的窗口。
公园里草木葳蕤、繁花似锦,到处生机勃勃。连逛公园的街坊邻居们都散发着春天的气息,换上了轻薄靓丽的衣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或拍照,或运动,无不提示我寒冷阴郁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天来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而我好似是地狱间的幽灵迷路来到了人间,对春色无动于衷,依然一身厚重的黑色棉服,宽大的帽子遮住了阴郁的脸,悄无生气地在小路上游荡。
不远处,有几个阿姨在桃花树下翘首弄姿地拍照。她们乌黑的波浪卷儿发型,各色碎花连衣裙,造型各不相同,但看得出都在很卖力地展现自己的美,一时间竟让人猜不出年龄。本来想习惯性地说“年过半百”,突然一惊,这个词差不多也该用在自己身上了吧。那眼前的阿姨大概有六七十岁吧,发福的腰身和脸上的皱纹是藏不住年龄的。阿姨们本就没有要藏的意思,更没有自卑的样子,在与每朵娇艳的花合影时,都尽力挤出更多的皱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脸和花朵们媲美。开心时怎会只有笑脸!姐妹们要跳起来,舞姿并不优美,浑圆的身材也看不到腰肢,那又有什么关系!从容自信,想笑就笑,想跳就跳,什么鱼尾纹、法令纹、A4腰,老娘一概没听说过,听了也不信,老娘就相信 “笑一笑,十年少;跳一跳,青春到”。
阿姨们身上这种开朗豁达,深深击中了我,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勾起年轻时青春飞扬的记忆,曾几何时,又怎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小妹,小妹,来来来。” 阿姨们亲热的叫声把我从无尽的思虑中抽离出来,她们热情地向我挥手,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这个“小妹”难道是我?这个称呼已经离我远去已久,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我依然是“小妹”,我心中窃喜,年龄焦虑症治愈了一半。
“对,就是叫你呢。小妹,来来来,帮帮忙,给我们小姐妹拍个抖X短视频。” 说着有位活泼的“小姐妹”跑到我跟前,不容分说地拉我到她们钟爱的桃花树下,一把把她的手机塞给了我,然后快速归队,和“小姐妹”们自顾自地跳起来,等待我的拍摄。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瞬间完成,把我从一个忧郁的大龄妇女,变成小妹,又变成了“小姐妹”跳舞团中一员。一时我竟缓不过神来,在活力向上的“小姐妹”们面前,迟钝笨拙的我显得老态龙钟。更让我尴尬的是,我不玩抖X,更不会拍抖X短视频。我摆弄手机好一会儿,也没开始拍摄,浪费了她们的好表情。“小姐妹”不生气、也不失望,笑嘻嘻地跑过来教我拍摄技术,让我又学习了一项新技能。
平日就被闺蜜嫌弃拍照技术差,不能把她们拍成白瘦美,凡是我拍的照片,没有一张幸存,都被闺蜜生气地删掉。况且这会儿我对这新技术还不熟悉,现学现卖,心里就更没底了。怕“小姐妹”们不满意,我每录一段、拍几张照片就赶快拿给她们查看,以便优化改进。每次“过审”,都会引来“小姐妹”们阵阵欢笑:拍出美照,“小姐妹”们交口称赞,夸我拍照技术好,也夸各位姐妹风采不减当年;拍出丑照,“小姐妹”们笑得更欢了,还竞相模仿照片中的丑模样,逗着姐妹们捧腹大笑。我的脸顿时火辣辣的,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删掉再拍。”
“不要删,多么珍贵的时刻啊,我觉得非常有意思。” 被拍丑照的“小姐妹”不但没有生气,还做出照片中丑模样,再次为姐妹团带来了欢笑。这次,我也释然地跟着笑起来。
整个拍摄很愉快的结束了,“小姐妹”们非常满意,连连称赞我有艺术家的天赋,我被夸得有点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时一位“小姐妹”大声地说:“ 哎呦,看我这张照片,这不就是巩俐嘛!”
“哈哈哈......”
"我这张好唉,这个表情,这个姿势,就像外国电影里的那个,那个,《罗马假日》里那个什么什么本,那个女主角。”
“哈哈哈......”
“小姐妹”团带着银铃般的笑声,旋风似地离开了。留下我恍惚如梦醒一般,笑容还挂在脸上,手里还握着一块“小姐妹”们硬塞给我巧克力。
环顾四周,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仿佛换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充满阳光和力量的世界。我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很甜;脱掉厚厚的棉衣,很轻松;突然有动起来的冲动,于是迈开大步,跟着健身的队伍跑了起来。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去那个公园里跑步健身,期待能再次遇到“小姐妹”们,想让她们看一看那个和上次完全不同、重新活过来的我。可惜,再也没有遇到过,她们是去别的地方,唤醒其他被乌云遮盖的灵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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