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说》终章

本来应该好好休息的我却熬了个大夜，看完了《疯人说》，感到深深的痛苦和绝望。这本书确实非常有意思，其中的逻辑推理比推理小说更有趣味，体验感和快感加倍。

我也很久没有感觉到抑郁了，连难过的情绪都不会在我身上待太久，我以为我已经拥有了渡边淳一所言的钝感力，可是我知道，我只是在敏感之下多了一层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

“深渊”——当提及人类最阴暗的经历和因此受到的创伤之后，人们常常用这个词形容这样的特质。可是我仍然觉得深渊比起那样的感觉来说，远远不够，语言已经无法触及人类的特殊经验，所谓“言不尽意”，所以也只能“言有尽而意无穷”了。

这本书写得挺传奇的，但是我把它当真实故事看的，语言和情节可能会有润色的成分，但是事实就是事实。齐素就像一个终极boss将之前所有的案件串起来，亦正亦邪，冥冥之中指引着“我”走向那个方向，他似乎能够预想到一切，近乎先知者。而“我”也确实是一个与齐素很像却又不同的人，这类似于俄狄浦斯的故事，知道自己的结局注定是怎样，却偏要和宿命抗争，做出相反的行为，但是俄狄浦斯却没能逃出宿命。

看这本书让我获得了极大的快感，现在却也有些后悔，不仅在于让我失眠、影响明天白天的学习，更在于它让我怀疑人生、对整个世界和自我产生了质疑。

我现在好像真的有点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不用怕我会疯掉什么的”，我却是俄狄浦斯，难逃命运，读完有点崩溃了。

还是先说说俄狄浦斯吧。欧洲文化的发源“两希文化”——古希腊和希伯来文化。俄狄浦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他被告知的命运是最终会弑父娶母，所以他远走他乡，远离了父母，想必这样就不会做出弑父娶母的行为了，也就可以摆脱命运的束缚了。可是最后，他在途中失手杀掉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他娶的妻子正是他的母亲，宿命无法逃脱。于是俄狄浦斯也就是著名的命运悲剧人物，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将“恋母情结”命名为“俄狄浦斯情结”。

现在我已经归于平静了。

在一场校园自杀案中，同班同学谢必和谢行成为在场者，他们当时都在天台上。谢必是快乐王子，谢行是悲伤王子。谢必的父亲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畏罪自杀，母亲也因病去世，他也高烧不退患上了小儿麻痹，腿部肌肉萎缩，但是他的大脑中快乐神经非常敏感，他很轻易就能感受到快乐，所以总是微笑着。谢行把同学亲手送上谢必父亲的车，后来她被杀害之后抛尸，谢行一直心理阴影非常严重，所以成了悲伤王子。

我真真切切认识到舆论说多么可怕的东西，我们可能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我们是旁观者也可能是参与者，我们见不得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拥有快乐的权利，我们不允许他学习品德样样好、就要考入名校，我们不允许他在亲眼见到同学自杀之后还能保持快乐的状态，我们就是不允许这样本该卑鄙的人过得比我们好。（让我想到了陈金芳，我们不允许地位比我们低的人企图和我们一样，就更别提比我们更好了）

所以我们就在网上发评论，说他有罪、有病，说是他把同学推下去的，他是蓄意谋杀…还找出各种蛛丝马迹的“证据”，找到各种“证人”和“证词”，只为了将罪名扣在他头上。我们就是一群“众人”，“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众人”，“墙倒众人推”的“众人”，“众人皆醉”的“众人”……

但是恰好碰到的精神鉴定的医生是齐素，他坚持认为这个快乐王子是没有病的，反而是悲伤王子有严重抑郁倾向，需要进行心理干预。可是全世界都在和齐素抗争，都在强迫齐素说出快乐王子是有病的，他是杀人凶手，而齐素选择站在了全世界的对立面。最后虽然闹得很大，但是因为齐素的坚持，仍然认定这个案件是自杀案。（事实本就是自杀，并且还有遗书，却被死者的母亲刻意隐藏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完，这个世界不肯就这样放过快乐王子。谢必因为案件的反复审查，高考也耽误了两三年，最后考上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学校，似乎这样的结果才更能符合大众的心理预期。在一次马拉松比赛上，发生了一起踩踏事故，有一个选手摔倒了，后面接连摔倒了几个选手，最严重的还骨折了，而谢必是跑在最前面的。就有好事者将视频发到网上，还有人扒出了谢必的身份——连环杀人犯的儿子、校园自杀案的涉事者。在“众人”的帮助下，事情一步步发酵，一发不可收拾，齐素也再一次给谢必做了精神鉴定，他没有病。可是所有的恶意都指向他一个人。

他——快乐王子——选择在高中的那个天台上跳楼自杀了，为的只是告诉世人——我的死是因为每一个你们。

所以你说什么是人性？

有病的不是谢必，而是每一个“正常人”。

这也是齐素的理论之一，作为一个精神病医生，你可以治好病人的精神病症，但是你把他放还到社会、家庭、关系当中去之后，他根本承受不住“众人”的眼光，最后的结果还是疯掉。所以需要治疗的是那些所谓的正常人。他们才是有病的。

所有二元对立背后都是意识形态。我们指认出一些人是精神病，以示区分，我们则可以大大方方证明自己是正常人。

一个重要的问题：假如你醒来发现自己在精神病院，被鉴定为精神病，你如何用一句话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

答案是，别说一句话了，给你一篇论文的字数你也无法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因为精神病本身就是一种被指认、被鉴定出来的结果。

反省自身，会不会因为网络的便利（虚拟性、公开性等）说出一些不负责任的话、打出不负责任的字，是否会利用自己的“言论自由”伤害别人。

当网络的潮流向你拍打而来、将你裹挟的时候，你想想这样对不对，你想想自己是否清醒，是否娱乐至死，是否是盲目愚昧的大众中的一员。

无数人用自己的生命向你宣告你的罪行，你却满以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然后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