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贺平顺的母亲对着房门喊,声音中带着几分生气。爱吃不吃!你喊他作甚。父亲冷着脸埋怨母亲。母亲瞪了一眼父亲,转身走了。
父亲端起碗,捞了一筷头面,呲溜溜吸进嘴里。正准备吃第二口时,他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嗨,命呀!似乎觉得不解气,又对着贺平顺的房子喊到,没考好,跟谁怄气呢?不吃,就一直不吃。你没考上,你耍脾气,闹个不吃饭,闷在屋里。你是丢谁的人呢,你觉得丢人啦!我还丢不起这人哩!村里人不指定背后咋说我哩。
少喊叫几句。母亲似乎很不满,从厨房向这边喊来。父亲不吭声了,埋头吃饭,时不时眼睛瞅着贺平顺的房门。
屋内的贺平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昨晚半夜上了一趟厕所,到现在口里发干,浑身无力,肚里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似乎进入一种新的境界了。昨天下午是最难熬的,肚里像有毛茸茸的爪子挠着,又好像一个软球左冲右撞的,他有点坚持不住了,实在想冲出去吃点什么。他想起了母亲蒸的馍馍,刚出锅时,弥漫着热气,母亲裹在热气里,蒸笼里的馒头飘着麦子的香味。他感到喉咙里似乎有一丝甘甜,可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嘴里干干的啥也没有。他挣扎着起来,从水壶里倒了一缸子水。放了一天多了,已经不怎么冒热气了。贺平顺一口气喝了一大缸子水,胃里似乎好受一些。他胳膊一软,bang一下,又躺倒了。
父亲放下碗,给母亲说了一句,我到地里去了,你大儿子剥管他,耍啥性子,让他耍去。母亲说,你走你的,考不上就考不上,你还不让娃难受了。人和人不一样么。我也想着娃能考上大学,没考上么,你还要咋,能咋么。父亲瞪了一眼,气呼呼地走了,他心里说,你就偏你娃,明明是弄出阵势给他看呢,让他没办法。
母亲收拾完,走到贺平顺门口喊了一声,一阵子起来吃点,饭在锅里热着呢。
一缸子水下去后,贺平顺觉得好受多了,他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玉米地里,父亲母亲正在给玉米上尿素。父亲拿铁锨别开土,露出一个坑,母亲抓一把尿素,照着坑投进去,父亲抽出铁锨,地面恢复了往常,只留一条不规则的黄土印迹。简单重复、一棵又一棵。
地里闷热,父亲过一会擦一把汗,嘴里念叨着收成,念叨着家务事,念叨着孩子。父亲对母亲说,我看老大是指不上事了,就看老二能给咱争气不。母亲说,啥不顶事。你光想着给你争脸哩,眼下这个事咋个弄么?母亲抱怨地说。父亲说,啥事咋个弄?母亲说,老大睡着不起来,都一天了,再睡下去,不吃不喝的,哪能撑得住。父亲说,老大犟,从小都总跟咱扭着干,他要不这么弄一处,反倒不像他。又这么一场也好,身体受点吃亏,对以后过日子有好处。母亲说,你道理就多得很,今天再不吃,就两天了,好人饿两天也撑不住。父亲停下了手里的铁锨,内心翻腾了一阵,然后说,没事,好人能熬过3天,屋里不是有水,能撑过5天,再说,你咋知道你娃没有拿馍进去,笼里的馍你有数么?挨饿,咱谁没受过,好人哪能熬住呢。除非有吃的。
母亲想了想,也是,人能饿疯,饿的滋味她尝过。恨不得啥都能吃,啥都敢吃,老鼠肉也吃过,树皮真的啃过。没准老大贺平顺这个娃是和他自己较劲呢,没准给自己备着馍馍呢。母亲又细细想了想,水壶在贺平顺屋里呢。保不齐,娃只是这几天不想见人,随他去吧。要是今晚上再不起来,明天可不能听掌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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