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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南史》
自昔王者创业,莫不广植亲亲,割裂州国,封建子弟。是以大旆少帛,崇于鲁、卫,磐石犬牙,寄深梁、楚。梁武远遵前轨,蕃屏懿亲,至于戚枝,咸被任遇。若萧景才辩,固亦梁之令望者乎。临川不才,频叨重寄,古者睦亲之道,粲而不殊,加之重名,则有之矣。而宏屡黩彜典,一挠师徒,梁之不纲,于斯爲甚。正德秽行早显,逆心夙构,比齐襄而迹可匹,似吴濞而势不侔,徒爲贼景之阶梯,竟取国败而身灭,哀哉!安成、南平、鄱阳、始兴俱以名迹着美,盖亦有梁之间、平也。
昭明太子统字德施,小字维摩,武帝长子也。以齐中兴元年九月生于襄阳。武帝既年垂强仕,方有冢嗣;时徐元瑜降;而续又荆州使至,云:“萧颖胄暴卒。”时人谓之三庆。少日而建邺平,识者知天命所集。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临轩,冠太子于太极殿。旧制太子着远游冠、金蝉翠緌缨,至是诏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十数韵,或作剧韵,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帝大弘佛教,亲自讲说。太子亦素信三宝,遍览衆经。乃于宫内别立慧义殿,专爲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二谛、法身义。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义殿,咸以爲至德所感。时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朴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七年十一月,贵嫔有疾,太子还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带。及薨,步从丧还宫,至殡,水浆不入口,每哭辄恸绝。武帝敕中书舍人顾协宣旨曰:“毁不灭性,圣人之制,不胜丧比于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毁如此。可即强进饮粥。”太子奉敕,乃进数合,自是至葬,日进麦粥一升。
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坟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继以文章着述,率以爲常。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
性爱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与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尝泛舟后池,番禺侯轨盛称此中宜奏女乐。太子不答,咏左思招隐诗云:“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轨惭而止。出宫二十馀年,不畜音声。未薨少时,敕赐太乐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三年三月,游后池,乘雕文舸摘芙蓉。姬人荡舟,没溺而得出,因动股,恐贻帝忧,深诫不言,以寝疾闻。武帝敕看问,辄自力手书啓。及稍笃,左右欲啓闻,犹不许,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恶。”因便呜咽。四月乙巳,暴恶,驰啓武帝,比至已薨,时年三十一。帝临哭尽哀,诏敛以衮冕,諡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宁陵,诏司徒左长史王筠爲哀册文。朝野惋愕,都下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闻丧皆哀恸。
丁贵嫔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将斩草,有卖地者因阉人俞三副求巿,若得三百万,许以百万与之。三副密啓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于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巿之。葬毕,有道士善图墓,云“地不利长子,若厌伏或可申延。”乃爲蜡鹅及诸物埋墓侧长子位。有宫监鲍邈之、魏雅者,二人初并爲太子所爱,邈之晚见疏于雅,密啓武帝云:“雅爲太子厌祷。”帝密遣检掘,果得鹅等物。大惊,将穷其事。徐勉固谏得止,于是唯诛道士,由是太子迄终以此惭慨,故其嗣不立。后邵陵王临丹阳郡,因邈之与乡人争婢,议以爲诱略之罪牒宫,简文追感太子冤,挥泪诛之。邈之兄子僧隆爲宫直,前未知邈之侄,即日驱出。
誉谓曰:“欲前即前,无所多说。”泉军于石椁寺,誉逆击不利而还。泉进军橘洲,誉攻之又见败。于是遂围之。誉幼而骁勇,马上用弩,兼有胆气,能抚士卒,甚得衆心。元帝又遣领军王僧辩代鲍泉攻誉。誉将溃围而出,会其麾下将慕容华引僧辩入城,遂被执。谓守者曰:“勿杀我,得一见七官,申此谗贼,死无恨。”主者曰:“奉令不许。”遂斩首,送荆镇。元帝返其首以葬焉。
综母吴淑媛在齐东昏宫,宠在潘、馀之亚。及得幸于武帝,七月而生综,宫中多疑之。淑媛宠衰怨望。及综年十四五,恒梦一年少肥壮自挈其首对综,如此非一,综转成长,心惊不已。频密问淑媛曰:“梦何所如?”梦既不一,淑媛问梦中形色,颇类东昏。因密报之曰:“汝七月日生儿,安得比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综相抱哭,每日夜恒泫泣。
及长有才学,善属文。武帝御诸子以礼,朝见不甚数。综恒怨不见知。每出蕃,淑媛恒随之至镇。时年十五,尚裸袒嬉戏于前,昼夜无别。妃袁氏,尚书令昂之女也。淑媛恒节其宿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内外咸有秽声。
六年,魏将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综都督衆军,权镇彭城,并摄徐州府事。武帝晓别玄象,知当更有败军失将,恐综爲北所擒,手敕综令拔军。每使居前,勿在人后。综恐帝觉,与魏安丰王元延明相持,夜潜与梁话苗文宠三骑开北门,涉汴河,遂奔萧城。自称队主,见延明而拜。延明坐之,问其名氏,不答,曰:“殿下问人有见识者。”延明召使视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执其手,答其拜,送于洛阳。
及萧宝寅据长安反,综复去洛阳欲奔之。魏法,度河桥不得乘马,综乘马而行,桥吏执之送洛阳。魏孝庄初,历位司徒、太尉,尚帝姊寿阳长公主。陈庆之之至洛也,送综啓求还。时吴淑媛尚在,敕使以综小时衣寄之。信未达而庆之败。未几,终于魏。初,综在魏不得志,尝作听锺鸣、悲落叶以申其志,当时莫不悲之。后梁人盗其柩来奔,武帝犹以子礼祔葬陵次。
会理字长才,少聪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爲武帝所爱,衣服礼秩与正王不殊。十五爲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刘纳每禁之,会理心不平,证以赃货,收送建邺 。纳叹曰 :“我一见天子,使汝等知。”会理厚送资粮,数遣慰喻。令心腹于青草湖爲盗,杀纳百口俱尽。累迁都督、南兖州刺史。太清元年,督衆军北侵,至彭城,爲魏师所败,退归本镇。
是冬,景往晋熙,都下虚弱,会理复与柳敬礼及北兖州司马成钦谋之。敬礼曰:“举大事必有所资,今无寸兵,安可以动。”会理曰:“湖熟有吾故旧三千馀人,昨来相知,克期响集。计贼守兵不过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内应,直取王伟, 事必有成。纵景后归,无能爲也。”敬礼曰“善”。于时百姓厌贼,咸思用命。建安侯贲以谋告王伟,伟遂收会理及其弟通理。
庐陵威王续字世欣,武帝第五子也。天监八年,封庐陵王。少英果,膂力绝人,驰射应发命中。武帝叹曰:“此我之任城也。”尝驰射于帝前,续中两獐,冠于诸人。帝大悦。中大通二年,爲都督、雍州刺史、甯蛮校尉。大同元年,迁江州刺史,又爲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爲都督、荆州刺史。薨,赠司空,諡曰威。
续多聚马仗,蓄养趫雄,耽色爱财,极意收敛,仓储库藏盈溢。临终有啓,遣中录事参军谢宣融送所上金银器千馀件,武帝始知其富。以爲财多德寡,因问宣融曰:“王金尽于此乎?”宣融曰:“此之谓多,安可加也。夫王之过如日月之蚀,欲令陛下知之,故终而不隐。”帝意乃解。
纶任情卓越,轻财爱士,不竞人利,府无储积。闻有辄求,既得即散,士亦以此归之。初镇京口,大造器甲,既涉声论,投之于江。及后出征,戎备颇阙,乃叹曰:“吾昔造仗,本备非常,无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讨抄,卒无所资。”初,昭明之薨,简文入居监抚,纶不谓德举,而云“时无豫章,故以次立”。及庐陵之没,纶觖望滋甚,于是伏兵于莽,用伺车驾。而台舍人张僧胤知之,其谋颇泄。又纶献曲阿酒百器,上以赐寺人,饮之而毙。上乃不自安,颇加卫士,以警宫内。于是传者诸相疑阻,而纶亦不惧。武帝竟不能有所废黜,卒至宗室争竞,爲天下笑。
及出见景,景爱其膂力,恒令在左右。后从景仰见飞鸢,群贼争射不中,确射之应弦即落。贼徒忿嫉,咸劝除之。先是纶遣典签唐法隆密导确,确谓使者曰:“侯景轻恌,可一夫力致。确不惜死,欲手刃之。卿还啓家王,愿勿以一子爲念。”后与景猎锺山,同逐禽,引弓将射景,弦断不得发,贼觉杀之。
杨干运求爲梁州刺史不得,纪以爲潼州刺史。杨法深求爲黎州刺史亦不得,以爲沙州刺史。二人皆憾不获所请,各遣使通西魏。及闻魏军侵蜀,纪遣其将谯淹回军赴援,魏将尉迟迥逼涪水,杨干运降之。迥即趋成都。
圆照字明周,中大同初,爲益州东斋郎、宋甯宋兴二郡太守。远镇诸王世子皆在建邺质守,帝特爱纪,故遣以副纪。纪之构衅,悉其谋也。次弟圆正先见锁在江陵,及纪既以兵终,元帝使谓曰:“西军已败,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而圆正既奉此问,便号哭尽哀。以祸难之兴皆由圆照,于是唯哭世子,言不绝声。上谓圆正闻问悲感,必应自杀,频看知不能死,又付廷尉狱。
在蜀十七年,南开宁州、越嶲,西通资陵、吐谷浑。内修耕桑盐铁之功,外通商贾远方之利,故能殖其财用,器甲殷积。马八千匹,上足者置之内厩,开寝殿以通之,日落,辄出步马。便骑射,尤工舞矟。九日讲武,躬领幢队。及闻国难,谓僚佐曰:“七官文士,岂能匡济。”既东下,黄金一斤爲饼,百饼爲簉,至有百簉;银五倍之,其他锦罽缯采称是。每战则悬金帛以示将士,终不赏赐。甯州刺史陈知祖请散金银募勇士,不听,恸哭而去。自是人有离心,莫肯爲用。纪颇学观占,善风角,亦知不复能济。瞻望气色,叹吒天道,椎床声闻于外。有请事者,以疾辞不见。既死,埋于沙洲,不封无榇。元帝以刘孝胜付廷尉,寻免之。
甚矣,谗佞之爲巧也!夫言附正直,迹在恭敬,悦目会心,无施不可。至乃离父子,间兄弟,废楚嫡,疏汉嗣,可爲太息,良非一涂。以昭明之亲之贤,梁武帝之爱之信,谤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况于下此者也。综处秦政之疑,怀负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庐陵多财爲累,雄心自立,未及骋暴,早没爲幸。南康爲政有方,居丧以礼,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险躁,人道顿亡,晚致勤王,其殆优矣。武陵地居势胜,卒致倾覆,才轻志大,能无及乎。
大宝二年八月,景废简文,将害太子。时景党称景命召之,太子方讲老子,将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顔色不变,徐曰 :“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将以衣带绞之,太子曰:“此不能见杀。”乃指系帐竿下绳,命取绞之而绝 。时年二十八。
时武帝年高,欲见诸王长子。元帝遣方等,方等欣然升舟,冀免忧辱。行至繇水,遇侯景乱,元帝召之,方等啓曰:“昔申生不爱其死,方等岂顾其生。”元帝省书叹息,知无还意,乃配步骑一万,使援台城。贼每来攻,方等必身当矢石。城陷,方等归荆州,收集士马,甚得衆和。元帝始叹其能。方等又劝修筑城栅,以备不虞,既成,楼雉相望,周回七十馀里。元帝观之甚说,入谓徐妃曰:“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复何忧。”徐妃不答,垂泣而退。元帝忿之,因疏其秽行牓于大合,方等入见,益以自危。
元帝即位,改諡武烈世子。封子庄爲永嘉王。及魏克江陵,庄年甫七岁,爲人家所匿。后王琳迎送建邺。及敬帝立,出质于齐。敬帝太平二年,陈武帝将受禅,王琳请庄于齐以主梁嗣,自盆城济江。二月,即帝位于郢州,年号天啓,置百官。王琳总其军国。明年,庄爲陈人所败,其御史中丞刘仲威奉以奔寿阳,遂入齐。齐武平元年,授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封梁王。齐朝许以兴复,竟不果而齐亡,庄在邺饮气而死。
简文提挈寇戎,元帝崎岖危乱,诸子之备践艰棘,盖时运之所锺乎。武烈以干蛊之材,居冢嗣之任,竟亦当年摈落,通塞亦云命也,哀哉!
后爲台郎,累年不调。亦知齐之将亡,求爲边职。久之,爲雍州长史、襄阳太守。梁武便以王佐许之,事无大小皆询焉。人或谮茂反,帝弗之信。谮者骤言之,遣视其甲矟,则虫网焉,乃诛言者。或云茂与帝不睦,帝诸腹心并劝除之。而茂少有骁名,帝又惜其用,曰:“将举大事,便害健将,此非上策。”乃令腹心郑绍叔往候之。遇其卧,因问疾。茂曰:“我病可耳。”绍叔曰:“都下杀害日甚,使君家门涂炭,今欲起义,长史那犹卧。”茂因掷枕起,即袴褶随绍叔入见。武帝大喜,下床迎,因结兄弟,被推赤心,遂得尽力。
茂性宽厚,居官虽无美誉,亦爲吏人所安。居处方正,在一室衣冠俨然,虽仆妾莫见其惰容。姿表瑰丽,须眉如画,爲衆所瞻望。徙骠骑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江州刺史。在州不取奉,狱无滞囚,居处被服,同于儒者。薨于州。武帝甚悼惜之,诏赠太尉,諡曰忠烈公。
景宗幼善骑射,好畋猎,常与少年数十人泽中逐獐鹿,每衆骑赴鹿,鹿马相乱,景宗于衆中射之,人皆惧中马足,鹿应弦辄毙,以此爲乐。未弱冠,欣之于新野遣出州,以匹马将数人,于中路卒逢蛮贼数百围之。景宗带百馀箭,每箭杀蛮,蛮遂散走。因以胆勇闻。颇爱史书,每读穰苴、乐毅传,辄放卷叹息曰:“丈夫当如是!”少与州里张道门善,道门,车骑将军敬儿少子也,爲武陵太守。敬儿诛,道门于郡伏法,亲属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阳遣船到武陵,收其尸,迎还殡葬。乡里以此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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