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过,时间好像走的快了,一转眼要期末考试了。所有人都紧张备战,连平常只看足球报纸的人,也在走廊里捧着数学课本记公式。
走廊熄灯了后,就都拥到整夜灯光不熄的洗手间来看,很多人杀得眼睛流泪还在坚持。
张一也不敢怠慢。这次期末考试对高二分班影响很大,万一落在差班,以后别想考好大学了。
他们四个回去的路上,也从八卦谈起了考试内容。三个人都是高二课程,张一插不上嘴,只好默默背自己的。
陆小小回头看见张一一个人喃喃自语,和苏婉说:“你看,小和尚又开始念经了。”
苏婉笑了起来。
陆小小打趣张一,他也心甘情愿。他不想再看到上次沉默的陆小小了。
张一回到家,塞着耳机在正屋,一边听孙燕姿的歌,一边复习。
房间里是张丁,一山不容二虎,张一给赶了出来。
他边看书边听到爷爷在里屋里咳嗽。张一就跑过去看。爷爷看见他过来,就摆摆手,指指喉咙:“没事儿,你出去复习,我这就是嗓子痒,想喝酒了。”
随后就从橱子后面拿出散装的白酒,倒在杯子里喝了一口。边喝边往外吐痰。
张一说:“爷爷,你说女的会不会喝酒?”
爷爷说:“啊?”
张一说:“我说,女的什么时候才喝酒?”
爷爷说:“啊?心里有话说不出口?你咋了?”
张一说:“不对啊,陆小小这样嘴里不饶人的主,还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爷爷说:“你说啥?”
张一摆摆手,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爷爷就接着喝了一口,又吐了一口痰。
张一就去跟他妈说:“妈,爷爷老吐痰,你带他去看看呗。”
他妈妈去瞅了瞅爷爷,回来跟张一他爹说:“老张,咱爹老吐痰,你带他去看看呗。”
老张说:“看啥啊,人老了不都这样。”
等张一期末考试完了,爷爷还是吐。
张一他妈说:“老张你去不去?”
老张说:“年后吧,年前事儿太多了。”
到了正月初八,老张带着爷爷去医院。
医生看了,说:“没事儿,年纪大了都这样,好好休息,大爷。”
爷爷出去了后,医生拉住老张:“兄弟,回去大爷有啥要吃的给他吃,食道癌晚期,也就三四个月了。”
老张出去了,爷爷问:“大夫又交代啥了?”
老张说:“没啥。”
爷爷说:“哦。”
回到家,张一他妈问:“咋样?”
老张说了,张一他妈就掉眼泪。
老张讲的时候鼻子也酸,可张一妈一哭,老张火了:“妈了个X的,别哭了,大年下祟祟秽秽的。”
半夜里老张起夜,在茅厕里扇了自己两巴掌:“我真他妈不是东西,为啥不早去看。”
张一元宵节放假回来,问他爷爷咋样,老妈说:“没事儿,就是年纪大了,痰多。你去问问你爷爷想吃啥。”
张一就跑过去问:“爷爷,你要吃啥。”
爷爷说:“我想吃羊肉包子。”
老张就去镇上买了三斤羊肉,回来做包子吃。
张一年后去上课,换了新衣服,被陆小小打趣:“换新皮啦。”
张一看见陆小小也换了一身绿色棉袄,袖口和领边翻着雪白,系一条红围巾,映的面若芙蓉。
张一在寒假刚看完金庸的《神雕侠侣》,霎时间想起了风陵渡中的郭襄。
张一看的有点呆,又觉得有些唐突,脑子里一转,趁势学着清宫戏里抹两下袖口,打个千儿,说:“奴才给太后请安了。”
陆小小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跪安吧。”
从那一天开始,张一觉得天儿越来越暖和,校园西南角的两株梅花开了,惹得一帮姑娘中午就去看。
陆小小从家里拿了相机来给刘冬、苏婉拍照,自己也在树下照了几张。
她跑过来喊张一。张一不愿在树下拍照,觉得太娘,只答应倚着篮球场的围网拍了几张。
周末回家,他们总能发现新景色,要么河解冻了,要么迎春花开了,要么杨树摸了很小的芽,要么柳树抽出了新叶儿。陆小小就拿着相机对苏婉她们一顿拍。
榆钱长出来的时候,正是惊蛰。小虫子睡醒了,从地下爬出来,院子里的鸡就忙着到处挠食儿。
爷爷坐在堂屋门前,一口一口往外面吐痰,母鸡就过来叼着吃。
张一问他妈:“我瞅着爷爷不对劲啊。”
他妈才说了实话。张一当时就掉了眼泪。第二天上课也心不在焉。
陆小小在食堂遇见他,看他样子不对,问他咋了,张一一言不发。周六张一也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家。
陆小小问张丁咋了,张丁说:“甭管他,那小子就那样,一阵儿阵儿的。”
张丁对家里的事儿心不在焉,一回家就缩回屋里去,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张一回家,就从家里把录音机找出来,搬到堂屋里,给他放周六从音像店买来的河南坠子磁带。
爷爷爱听戏,镇上赶集的时候,他听了三天。九七年京九铁路通车,县里排了大戏,他七十多了也蹬着自行车去听。谁家过红白喜事儿,请了戏班的,他就跑过去听。但没人想到过给他买磁带,爷爷自己也想不到。
录音机里传来急迫地梆子和坠子声,瞎子郭永章苍老浑浊的声音里唱着:“年年有个三月三,王母娘娘庆寿诞……”爷爷最喜欢《罗成算卦》了。
张一以为爷爷会喜欢的摇头晃脑,可爷爷只是坐在马扎上,倚着门吐痰。
他妈说,爷爷已经咽不下馍馍了,只能喝稀饭。
张一听了又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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