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彻底忘记从前的我。可是从前的我居然活在那么多人的记忆中。
那天,区英语教研活动在我校举行。在操场边,我与一群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擦肩而过。其中一位一直盯着我看,我诧异她赤裸裸的眼神,可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于是苦苦思索、反复回忆是否在哪里见过她。不等我回忆苏醒,她揭开了谜底。她说她是我高中时的学妹,她说那时的我真是走到哪里唱到哪里,她就是在我的歌声里认识我的。
是,曾经的我是如此爱唱歌,虽然开口就跑调,可是什么也无法阻止我想唱就唱的心。除了睡觉,我还有什么时候不在唱歌?我唱着歌跑进食堂,我唱着歌走过林荫小道,我唱着歌汇入做早操的队伍,我唱着歌在简陋的浴室冲凉,我唱着歌冲向厕所,我唱着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课来课往……
还记得某天早自习,待我如长兄的我的男神褚老师,无可奈何地跑到教室后门口,站到我身边,说对面办公室所有老师都听到我引吭高歌了,他只好过来侦查实情。他苦笑着问我:“请问这位同学,你知道这是什么课吗?”我淡定从容地回答:“语文早自习啊!我把该背的都背了,很开心,唱首歌庆祝下。”褚老师无语问苍天的表情如在眼前,而时光如白驹之过隙,哗哗流淌声中已无情逝去这么多年!
我还是我……
我已不再是我 ……
旧时往日,我欲重寻。
我学唱的第一首歌,是国歌。教我们国歌的是我们小学一年级时的包班老师——夏老师。她说,只要你是中国人,你就必须会唱这首歌。时年八岁的我很认真地学,也很认真地唱。
夏老师教会我们唱国歌之后,陆陆续续又教了我们好几首歌。她好像特别喜欢港台歌曲,我现在能想起来的,除了国歌,她教给我们唱的都是一些特别经典的港台名曲。
我学的第二首歌,是《万水千山总是情》。夏老师先清唱了一遍,她一开口我就呆了:“莫说青山多障碍……”我居然完全听不懂她在唱什么。我估计其他同学跟我的反应差不多,大概所有人都大张着可以塞进一个鸡蛋的嘴巴。夏老师解释说这是粤语,粤语的“粤”就是广东的简称。广东广西和福建的部分地方说粤语,还有香港也说粤语。这首歌就是香港一个著名女歌手唱红的。
我如听天方夜谭,广东、广西、福建对我来说,简直太远了,我当时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15里外的外婆家。香港那就更是一个现实世界之外的梦幻之境了。夏老师说,你们要加油哦,等你们长大了,一定要走遍万水千山,去好好领略跟你们现在生活的地方截然不同的风光。
夏老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温柔的水光,那眼神中,明明白白写着对远方的无限憧憬。她轻轻地唱了起来:
“莫说青山多障碍,
风也急风也劲,
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莫说水中多变幻,
水也清水也静,
柔情似水爱共永,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万水千山总是情…….”
后来我听过无数大明星唱的歌,也听过现场,可是最让我动情的却还是夏老师唱的这一首《万水千山总是情》,她唱这首歌时眼中的温柔与憧憬仿佛发着光,闪闪的,逗引着我年幼的心。也许就是因为这温柔的充满憧憬的眼神,让我深深爱上了唱歌;也是因为夏老师,我偏爱舒缓轻柔的歌。
还记得刚上初中的时候,我住的寝室是一个大教室,三个班的女生都住在一起,大家统一打地铺,很是热闹。有一天,应该是吃晚饭的时候,我手上端着刚刚吃完饭的饭盒,一阵风吹过,拉住了窗边想要去清洗饭盒的我的脚步。风轻轻地抚着我的脸,似有话要对我诉说。不知怎么的,我开口就唱了起来:“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声音很响亮,大约是歌声中的情意冲淡了我的跑调,或者当初的同学并没有听过这首歌,她们都惊呆了。我唱出一句后,不好意思地停下了。
窗外风依然轻轻地吹着,我内心涌动的情绪依然不平静,想要高歌,想要随风起舞,可是寝室里突然的安静,让我不得不停止了歌唱。
“啊,真好听!”
“不要停,快接着唱啊!”
“这是什么歌?啊,太好听了!”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我再也关不住迫不及待往外涌的歌词。
大约就是寝室女孩们善意的赞美,让我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开启了想唱就唱的旅途。
在歌声里,我走过初中;
在歌声里,我熬过高中;
在歌声里,我飞越师范;
在歌声里,我走上讲台;
在歌声里,我遇到Mr.Right。
就如听到Mr.Right开口说出某句话时,我总会职业病发,摘出其中读音不对的字;当我引吭高歌时,音乐发烧友Mr.Right立刻化身啄木鸟,认真指出我跑调了。郁闷与害羞最终使跑调小能手从此不再唱歌。
偶尔我也还是会忍不住吼一嗓子,完美继承Mr.Right啄木鸟衣钵的我的亲儿子,立马伸出尖尖的嘴点评:“妈妈,跑调了!”
一代歌神,就此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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