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柿子

每当看到红红的柿子，他就会想起家乡，想起她，想起那次和她摘柿子的情景。 

那年他16岁，刚上高一。因家在山里离校远，平时就住宿在镇上的学校，只到节假日放假时才回一趟家。

而她，是邻居芳嫂的亲戚，是个城里人 ，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在他的记忆里，她的皮肤比乡里的女孩要白皙细嫩，穿着也与乡里的女孩不一样，总之就是好看。

那年国庆学校放假，他午时不到就回到了家。与家人才聊了几句学校的事，姐姐从外洗衣服进来。一进来就笑着说，芳嫂那个城里来的亲戚妹子真好玩，见什么都新奇，我们村的牛、羊、猪、狗、鸡鸭呀，她看了都觉着新鲜。

母亲接过话说，可不是哩，让你芳嫂领着在村里村外四处转，你说我们这儿都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那妹子长得蛮看的 ……

家人议论起她来，他感到无趣便走开了。

下午，闲无事。他拿了书就往村西边山上去。村西山上清静，比坐在屋里舒服，以前他常常来这儿背书。

将屋舍甩到身后，再走上百步远便是一片田地。走过田地便是叉路口，左边过去是一片树林，右边则是竹林。他一般到树林里去，那里的茶树低矮，可以坐在粗壮的树枝上看书。

那柿子熟了吧，好想摘几个，可惜太高了……是个女子的声音。

那天当他刚踏上田埂时，远远地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飘来。田埂两边是条水沟，一年四季细水长流，水沟边上长着密密丛丛的芒草，比人还高。他朝着声音方向看，只看见了柿树的树冠，那上面挂着一个个橘红色的柿子 ，将树枝都压弯了。

那是他家的柿树。

其实这个时候的柿子还没完全熟透，吃起来涩涩的，但还是会有人去摘。有经验的人摘回家后，会放在米缸里，用米埋起来催熟，过个三五天就可以取出来吃了。 在那个没钱买水果零食的年月，山野地头的果树便被人记惦上了。

低处的早被人摘了，这高处的要爬上树去摘才行。另一个声音说，这个声音他熟悉，是芳嫂。

我来爬下看。芳嫂说。

往前走上几步，在一处芒草稍矮处，透过芒草的缝隙，他看到她们的背影。那个粗壮些，穿着花衣衫，留着短发正往树上爬的是芳嫂；另外一个瘦条条，着淡黄色拉链外套，脑后梳着一条马尾在旁望着的，不用说，就是芳嫂那个城里的亲戚了。

哎呀，随着芳嫂一声叫唤，紧接着是“咚”的声响，不用看，准是芳嫂摔地上了。

摔到了没有？那女孩着急的询问声。

他快步的跑了过去。

见了他，两人都不好意思，尤其是芳嫂。她拍了拍身上解释道：就想摘个柿子给她。

这柿树不是她家的，去摘就等于偷了。芳嫂这样说他知道她的意思。

他没说话，连他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将手中的书撂在地上，忽的一个大跨步便蹬上树身，在她们还没反应过来中就爬上了树。

在她们一阵惊喜的欢呼声中，他便摘下了两个。

扔下来，扔给我。那女孩欢叫道。

他弯身站在树枝上，一只手握着树枝，一只手拿着柿子朝她的方向要扔。

别扔，别扔，扔下来就摔坏了。芳嫂摆手叫到。他这才反应过来，忙住了手。

我有办法，女孩说，三下两下就将外套脱下半边来，用手攥了那脱下来的一边形成兜状，昴着头望向他，让他扔到衣服上。

他探长身，要将柿子扔过去，却看到了一张白皙秀气的脸，那眉眼那嘴角都蕴着笑，脸因喜悦吧红扑扑的，就好像树上红红的柿子。

他一时看呆了。

你快扔呀！芳嫂催道。

他反应过来，她也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似乎更红了。急忙将柿子扔过去，也不知她接着了没有，他就转过身，只觉着自己的心异样的跳动着，脸上也发烧似的热，伸手再去摘柿子，那一个个的柿子看着都似她的脸，红红的。

再摘两个就可以了。她的声音。

他又摘了两个扔给她，便急速下了树，拿起地上的书，不等她们的“谢谢”说完，就快步而去。

这日，坐在茶树枝上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眼前尽是她那张眉眼嘴角都蕴着笑的红扑扑的脸。

那一夜自然也没睡好。

这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接触，之后只远远的看到过两回。直到现在也无交集。

 那个国庆期间他是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度过的，直到回到学校。

可以说那是他第一次青春萌动的记忆，或许是这样吧，所以印象深刻。

今年是国庆、中秋双节重逢，他独自回到了故乡。原本想着一家三口一起回的，但妻子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也是，对于他生长的家乡，他们没有感情，也没兴趣，他只好一个人回来。

一踏上家乡的路，一听到乡音，就觉着舒坦。感觉家乡吹来的风都是熟悉的味道。

家乡的山水依旧，只是这许多年来，人都往城市走，村里的人气大减。田地大都荒废着，任由野草疯长着，于抢占地盘的趋势四处蔓延。

父母年纪已老，生活习惯却并无多大的改变。因年纪大，没种田只在地里种些菜。他原本以为会和父母聊好久，但一会儿便聊完了。见他无事，父亲说，自家的柿子这会儿差不多熟了，我年纪大摘不动，正犯愁呢，你回来正好。说着拿了一只大竹篮让他摘柿子去。

他便拎着竹篮去摘柿子。

当踏上田埂时，目光越过茂盛的芒草，远远的便看到了那棵柿树。虽被野草包围着，但并不妨碍它在季节里发芽吐绿、开花挂果。树上依旧是结满了橘红色的柿子 ，累累硕果把树枝都压弯了。当走近，看到柿树的低处也挂满了果实。

以前需偷着摘，现在已无人问津了。

现在谁还稀罕吃这个呀？他想。伸手摘下一个，摘柿子的往事浮上心来。再看那树上红红的柿子，仿佛又看见了那张白皙秀气，眉眼嘴角都蕴着笑的脸来，那脸红红的尤如这树上的红柿子。

又是一年柿子成熟时

我踏着记忆中的小路前来采摘

柿子还像那一年一样红

只是身边没有了你

忘不了故乡，只因故乡有他的曾经、有令他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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