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IP营打卡第126天,3100字,累计200229字
徐金戈站在景山的制高点上眺望全城,此时太阳已经落进西山,西边天际一片深红色的云霭,勾画出群山的轮廓,如剪纸一般瑟瑟淡远。暮霭夹着淡淡的炊烟弥漫在城内的青瓦红墙间,紫禁城那暗灰色的城墙,飞檐斗拱的角楼,故宫那高高的暗红色的宫墙,巍峨屹立的太和殿,无处不显示出一种被压抑的宏大气韵来。这景致很适合配上一阕苍凉的散曲,极情尽致酣畅淋漓地诉说前朝往事的离合韵律,诉说历代兴亡的众生悲喜。战争与和平的主题在空间中恍惚交错,却在时间中远远相隔……一种安详宁静的氛围笼罩着北平城,若不是东单公园临时机场上频繁起降的飞机增添了一些战时的凝重,人们简直感受不到此时的北平是处在几十万大军的包围之中。
徐金戈长叹一声,低声吟道:“玉帐空分垒,金笳已罢吹。东风回首尽成非……”
方景林顺着小路登上峰顶,随口接道:“不道兴亡命也,岂人为……”
徐金戈淡淡地向方景林伸出手道:“看来景林兄也喜欢纳兰词?”
方景林握住他的手说:“好词啊,哀婉凄美,令人柔肠百转,就是有一样,心情压抑的时候最好不要想它。”
徐金戈并不理会,他扭过头去望着暮霭中的神武门,仿佛挑衅般地吟道:“谁能瘦马关山道,又到西风扑鬓时。人杳杳,思依依,更无芳树有乌啼。凭将扫黛窗前月,持向今朝照别离……”
方景林叹了口气:“金戈兄,你真是个不服输的性格,不错,我们胜利了,我们的解放大军就要开进北平了,国民党政权的垮台指日可待,这一切已成定局。但就我个人情感来说,的确应了你刚才吟出的词句,人杳杳,思依依,更无芳树有乌啼。凭将扫黛窗前月,持向今朝照别离……金戈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况且你我又是同行,彼此心里在想什么,不用说也心知肚明。你没有利用我的失态去邀功请赏,足以证明你是个够朋友的人,金戈兄,我还欠着你的人情呢。”
徐金戈仍然望着远方,所答非所问:“真可惜,那是个好女人,景林兄,要是没有这场内战该多好?我为你感到难过。”
“谢谢,这也是我的心里话,都是中国人,谁愿意窝里斗?可是蒋先生执意要打,我们也只好奉陪了。金戈兄,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我一直在等待。”
“我来找你有两件事情,”徐金戈依旧望着远方说到。“愿闻其详”,方景林迫不急待的说道。“这场内战实在没意思,我已经感到厌倦了,你知道,就算全北平守军全部放下武器,接受和平改编,只要保密局系统拒绝参与,那么北平的战事仍然不会结束,这座古城很可能会变成一片废墟。作为一个有理智的中国人,我们必须对战争的成本进行考虑。无论我们双方各有什么充足的理由,这充其量是一场内战,内战的胜利再辉煌,对国家和国族也是巨大的损失,我认为,为尽可能地保存民族元气,这场内战应该停止了。”
方景林默默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谢谢你,金戈兄,还有一个原因呢?”
“为了保密局北平站全体同仁的身家性命和他们的前途,希望在他们放下武器后,贵党能够善待他们。”
方景林郑重地点点头说:“我代表中共北平城工部表态,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接受和平改编,我们对所有起义人员将一视同仁,即往不咎。你们为和平解放北平作出了巨大贡献,是立了大功的,人民会永远感谢你们。”
“贵党能如此宽大为怀,我感激不尽,我替我的同事们感谢你们。景林兄,希望你们不要食言。”
“景林兄……”徐金戈缓缓的伸出手到。
“你我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方景林惊诧的问道:“怎么,金戈兄,你还是要跟随国民党走吗?”
徐金戈望着远方的云霭心不在焉的说:“我刚才说了,我已经厌倦了这场内战,对国共两党之间的恩怨也不想再过问了,我只想为国家为这个民族保留一座千年古城。至于其他的事,景林兄,已经与我无关了……”
“金戈兄,你何不……”
“景林兄,勿需多言,吾意已决……”徐金戈打断方景林的话说到。
徐金戈望着西面暮色中的群山喃喃自语道:“狼烟散尽,和平到来,这的确令人振奋,但下面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古人有训: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又要改朝换代了,但愿你们共产党人能跳出这个历史的周期率。”
徐金戈默默地伸出手:“景林兄,但愿有生之年你我还有相见之日。”徐金戈缓缓地环顾四周,向山下走去。
山下的北平城亮起了万家灯火,古老的城墙外,五颜六色的信号弹此起彼伏,在宝蓝色的天幕中划出无数抽象的图案,犹如节日的烟火……
杨易臣家中,徐金戈正在劝说执意留在北平的杨易臣。当年,徐金戈和杨秋萍的婚姻只不过是军统局安排的一种假象,实际上他们只是临时的工作搭档而已,如今,杨秋萍已经牺牲多年,按军统局的家规,徐金戈已经和杨易臣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是,徐金戈不这么认为,从结婚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把杨秋萍当作自己的老婆了。徐金戈认为,无论自己去哪,就应该把杨易臣带到哪,这样做,即是义务,也是责任,也只有这样,才对起得杨秋萍……
“爸,北平城已经保不住了,共产党的大军,进城指日可待,您还是跟我一起走吧。”徐金戈单膝跪在杨易臣面前沉痛地说到。
“就是共产党来了,他能把我一个唱戏的怎么样?再说,再说萍儿已经留在这儿了,我怎么能舍她而去呢?……你想去哪就去吧,不要管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杨易臣由激奋转为哀伤的说到。
“爸,我知道,您不愿意把秋萍一个人留在这里……”
“可是,爸,秋萍已经不在了,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能把您丢下而自己一个人走呢?让我代替秋萍,给您养老送终吧……爸、爸、爸……。” 徐金戈的声音中已经不止是悲伤了,更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杨易臣看到徐金戈如此神态,也不再坚持了,他轻抚着徐金戈的头说到:”贤婿,快起来吧,我听你的。”
北平东单临时机场,那里的人群像潮水一样都要从这个闸口冲出北平城。那屈指可数的飞机舱位除了留给国军的肱骨之臣外,现在花多少金条都很难买到一个舱位了。
上飞机前,徐金戈又环顾了一遍灯火辉煌的东单机场。这个抗战时期的华北头号杀手,搀扶着杨易臣,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了登机口处……
古老的北平城即将经历一场从未有过的变革……
公元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阴历正月初三。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的部队从西直门开入北平城与国民党军交接防务,中共北平市人民政府的工作人员也同时入城接收市政。北平的所有城门上,换成了身着绿色军装,臂戴“平警”臂章的解放军士兵站岗,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换成了人民解放军的军旗在北平城头随风飘扬。
文三是过完破五就上街拉车了,由于孤陋寡闻,他先是被隆隆驶过的坦克车吓得蹿进了胡同,在胡同里发了一会呆,见没什么危险才回到街上。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中,似乎还没有坦克的概念,当然,这也不是文三儿一个人的事,北平胡同里的老少爷们儿见过这玩艺儿的还真不多,当年日本鬼子的坦克好像没进过城。文三儿听说过,这些当兵的叫解放军,大年初六是他们进城的日子。文三儿挺纳闷,进城就进城吧,干嘛这么欢天喜地?玩出这么大动静?莫非是今天的厂甸儿办到前门大街来了?
文三在前门楼子下看见一个穿黄昵子军装的解放军官,身旁还有两个挎盒子炮的护兵。他凑过去问:“老总,要车吗?”
那官儿笑道:“谢谢,我不用车,我说兄弟,别叫我老总,以后叫同志吧。”
“嗳,老…同志,你们刚进城,等安顿下来,保不齐要坐车串串门儿什么的,就您这身份可不能满街找车坐,府上得有个拉包月的,到时候您言语一声……”
“谢谢!谢谢!同志,再见!“那解放军大官儿带着护兵向队伍走去。
这一天文三的生意不太好,他懵懵懂懂地从前门大街走到王府井南口走过天安门,一直走到西单十字路口,沿路到处是欢乐的人群,似乎北平城的老百姓全上街了,可就是没有一个要车的。
在文三的眼里,这一天和平常日子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街上热闹点,这也不奇怪,不是刚刚“破五“吗?这个年还没过去呢?要是有人告诉他,北平城从今天起改朝换代了,他准不信。
不管文三信不信,一个新时代的确到来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