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河并不只是一条河流,它是一个因河而起的地名,位于克拉玛依周边的山区,是一个有山有水有树还有一群煤矿工人的大河谷。
在小学二年级那个暑假,远在白杨河煤矿当司机的舅舅回来探亲,见我整日无所事事东跑西逛的,就说带你去白杨河玩吧。于是,舅舅开着一辆解放卡车拉着我走了整整一天,来到了他工作的那个地方。只记得白杨河离克拉玛依不太远,是一个偏僻的生长着大片胡杨、白桦、沙枣树的山区,山谷下一条小河自西向东流过,当地人把它叫白杨河。远处的河边有一片绿草甸,偶尔会有哈萨克游牧民赶着羊群从那儿经过,低头寻草的羊儿宛如绿茵上随风飘动的白色花朵。白洋河人很少,很寂静,我平时见到的就是煤矿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家家户户都有个小院子,没事时也会相互串门。舅舅把我安置到一个姓关的好友家里,他的宿舍太小,再加上他还要上班无法照顾我,而我住的关叔叔家里有个女孩叫关楠,比我大四、五岁,刚好和我是个伴。关楠小名叫关难看,不知她父母为什么给她起这么个名字,其实她除了胖点长得一点也不难看,肉嘟嘟的脸庞眼睛很大,走起路来连蹦带跳,风风火火,粗粗的马尾辫伴随着她走路的节奏在后脑勺摇来荡去。她对我这个远道来来的小客人很热情,平时大人上班忙,她又是家里的独女缺少玩伴,我的到来刚好也排遣了她的寂寞。很快,我俩便厮混的形影不离,再后来,在白杨河关楠成了我名副其实的小向导。
关楠活泼好动,她常会在大人不注意时领着我溜出去,在原始安静的山谷中信马由缰。我生活的石河子团场周围大多是沙丘和盐碱地,树木也就只有公路两旁干裂的林带,而白洋河茂密湿润的野生林海让我充满了好奇。记得某一天的午后,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关楠领着我走了近一小时的路,钻进了一片望不见头的野生树林中,林子很大很深很静,茂盛的白桦和胡杨的枝叶遮住了天空,不见人迹,只有树叶在沙沙作响,偶尔会传出几声鸟叫声。这些高大、孤独的树木在这杳无人迹的地方站立的宛如一幅画,无论有没有人欣赏,自是巍然不动,在我的眼中,这壮观的景象无异于安徒生童话中的原始森林。关楠告诉我,她曾到这里来掏过鸟窝,还掏出过野鸟蛋和鸟娃娃,她讲的满脸自豪,我听的一脸崇拜。记不清走了多久,那片茂密阴暗的树林总也走不到头,于是我开始有点害怕了,怕迷路,更怕突然间窜出喝醉酒的老哈萨,在我的央求下关楠只好带我原路返回。尽管当时有些恐惧,但多年以后,我还会时常想起那片有些寂寥、有些壮观又有些纯净的林海。
山底下那条曲折蜿蜒的小河终日在不知疲倦的顺势流淌,我们也会时常跑到水流平缓的河段去观鱼摸虾。那儿水不深但很干净,阳光下清澈见底,小鱼、小虾还有小蝌蚪在石头缝隙里游来游去,关楠老练的拿个铁丝与沙布做的小漏网,轻易的就把它们逮了上来,我在一旁忙不迭地把这些小鱼小虾往瓶里装,一下午,就把带的小瓶子装满了。那时的我平日里只见过水渠,那是每年春夏天山上融化的雪水引流而来,虽略显浑浊,也常吸引着我在渠边戏水,如今第一次见到澄澈的没有一丝污染的河水,看着云天倒映的水面,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新疆并不是只有戈壁,也还有纯净温婉的河流!于是满心欢喜得不可言说,我尾巴似的跟着关楠流连于河滩,一时忘了炎热、忘了回家。八月的天气虽是骄阳似火,但吹着山风,踩着河水的我只有透心淸凉,呵呵,少年的心思流水懂得!傍晚,关家阿姨四处找寻喊我们吃饭,闻声我俩如做贼般溜回饭菜飘香的小院,毕竟,这一切藏着安全隐患的行为都是瞒着大人的,否则关楠挨父母的一顿责骂定是少不了。
终于有一天,我们肆意妄为的行为被上天惩罚了一下,直到现在想起来还后怕。一个沉闷无聊的午后,趁大人们还在午睡,关楠领着我去爬那座看似很近其实很远的山。虽然居住在山沟里,这儿的人们平时不怎么爬山,一则山高且陡尽是石头,不安全,再则山上寸草不生,爬上去也没啥看的。但是耐不住寂寞的我还是满心好奇,毕竟再也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山越往上越陡,尽是石籽路,为了防止滑倒我四肢并用,真的是爬上去而不是走上去,关楠到底要大几岁,比我勇敢也比我灵巧,我还在半山腰她已经爬到山顶了。也许是太自豪太得意忘了仔细观察山势,危险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了。我正坐在半山坡上歇息,只听见高处的她大喊一声:我要跑下去,冲啊,就顺着陡峭的山路大步俯冲了下去,跑了没几步,惯性使她促不及防的就在我面前连翻了几个跟头,然后就摔倒在半山上静静的躺那儿一动不动。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一下子被吓懵了,等回过神来,发现山下的公路上有几个去上班的矿工,当时只有十岁的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扯着嗓子大喊救人啊,救人啊!终于有两个人听见了,他们望了望山上确定没听错立即朝我们这跑来,我至今还记得,那两个矿工叔叔着急的一个背一个扶把关楠往山下弄,其中一个叔叔回过头问了我一句你能行不?已经吓呆了的我故作坚强回答了一句能行!我已记不清那天我是怎么磨着下山的,也记不清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见到舅舅和关叔叔一家人时,我嚎啕大哭,直到那一刻,我所有的恐惧才发泻出来。所幸,经检查关楠只是轻微脑震荡和面部皮肤擦伤,并无大碍,但从此以后,大人们再也没有允许我们单独出去玩过。
很快署假结束了,我离开了白杨河,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陪我疯玩了一个假期的关楠,再也没有见过那透着原始气息的山山水水。后来听说,那儿的人都搬迁到奎屯了,而我也随父母来到了陕西,从此,新疆成了故乡,白洋河成了回忆,偶尔,我会在梦中遇见当年那个寂静的河谷和朴实的矿区人,依稀中,有个少年从那片土地上走过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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