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佛

                      成 佛

    韩三成于黑夜中醒来，夜里的风有点冷，他紧了紧身上的缁衣，抱紧了怀中的 长刀，唯有这冰冷的刀能给他带来一丝暖意。有位哲人说过：孤独感来自于午夜，独 自醒来，空荡的房间，静寂的夜，仿佛世界上只有自己。韩三成如果听过这句话，一 定会对哲人说：哥，没饿过吧，他可能根本不会开口，说话也是要消耗体力的。

    身上的缁衣是从某个无名官员的身上扒下来的，那个官员很年轻，眼中有光， 直到咽气，嘴里还叨念着：我心光明.....韩三成挺喜欢那个大男孩身上的味道，干 净的味道，阳光的味道，遇到这样的人，下次出刀一定要更快，这样痛苦能少一点， 他身边的护卫还真是拼命呢，没一个逃跑的，像天桥下说书人说的：报君黄金台上意 ，提携玉龙为君死。还真是羡慕呢，走在长街上，三成抬头看了看这漆黑的夜，天上 的圆月也只是吝啬的漏出一道银边，生于乱世，这乱世给人的永远都只是单选题，要 么生要么死，说书人，一直说三成是个武者，还说武以止戈，三成听了只是笑笑，不 是不屑，三成儿时也上过私塾的，他曾有过两个馍，半个给了说书先生，半个进了肚 子，还有一个给了小妮，不是不想留，是留不住，街头杀到街尾，负伤二十余，靠着 一股拼死戾气，更是靠着手中的刀，挣了两个馍，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武者，哪个武者不是从小名师教导，打熬身体，食不厌精，药浴泡着，身高体 壮的用重武器，短小精悍的用短兵，双臂修长的用弓弩.....韩三成只有一把刀，月 棍年刀一辈子枪，韩三成没得选，小妮的父亲从战场上捡他回来时，他手中就抓着这 把刀，三成的父亲对他说：不求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 开太平，只愿你成人，成家，成业，在最冷的时候遇到你，你就叫韩三成吧。三成的 爹姓郭，郭夫子一直认为姓氏是祖宗给的，是顶顶重要的大事，破庙门前遇到饿得哇 哇大哭的三成，不早不晚，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郭夫子常说君子不立于危墙，自己却没当成君子，为百姓请命，被太守下令诛 三族，韩三成因为姓氏，因为主簿的恻隐，也因为幕后那双手，想给太守的未来添点 不愉快，得以苟活于敢死营。几年后以报仇为信念，活着归来的韩三成，抱着郭夫子 的墓碑痛哭流涕，隔几个山头，太守连个坟都没有，死于叛乱，葬于乱葬岗，死无全 尸，生活不是话本，也不是演义。韩三成，没活成英雄，也没活成死士，除了一身的 伤，还欠小妮父亲一条命，依然一事无成。

    夜越来越深，有人说，越接近黎明，天越黑，入秋的天，渐渐的有一种深入骨 髓的凉，凉到韩三成的心里，胃不断揪着，韩三成一步一步踱着，右脚上前左脚跟上 ，这样走路，已成习惯，这能让他的刀更快，他慢慢的调整着呼吸，尽量不去想，说 书人那张模糊的脸，说书人病死在冬天前，没看到他想看到的第一场雪，韩三成帮他 收了尸，算是付清了这么多年来白听说书人说书的情谊。小妮也病了，七日前城外的 北山中霞光漫天，说是出了宝贝，有人说是长生果，有人说是神兵宝甲，新任太守说 是祥瑞，豪侠，武者，江湖客，太守的三千铁甲卫都去了北山，七天了，北山像是张 开大嘴的深渊恶魔，祥瑞没见着，也没见着一个人回来，七天前，韩三成没去，他认 为小妮比什么都重要，七天后，他踱着步，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向北山，他还是认为小 妮比什么都重要。

    韩三成终于走到了北山，天刚有点蒙蒙亮，又飘起了细雨，借着微光，往地面 上望去，一片血肉泥泞，残戈断戟，尸横遍野，好一个修罗场，韩三成面无表情踏着 血水走向北山深处。

    山谷中，遍地残尸，谷中心长着一株曼陀罗，摇曳着翠绿的枝叶，随风慢慢舒 展，花心中透着一点红芒，仔细看去正是一个朱果，慢慢成形，在山谷上方俯瞰，地 上的血水形成一个反八卦的图案，缓缓的汇聚在曼陀罗的根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甜 ，曼陀罗的毒正在散去，朱果已经成形，韩三成来的正是其时。

    离曼陀罗几步远的地方盘坐着一个俊朗的僧人，面如冠玉，不似坐于血水污泥 中，彷如端坐于九天云端的仙人，“贫僧佛智，施主与我佛有缘，此朱果乃佛门至宝 婆娑曼陀罗所生，食之可成佛矣”“呸”僧人不远处，仰面躺着一个身长八尺的壮汉 ，身上的铠甲多处破损，能动的也只有头了，那汉子转过脸时，唬的韩三成一愣，这 长着一脸的毛，哪是什么人，却是一个修炼有成的妖。

    “此妖黑熊得道，杀人无数，贫僧为保师门至宝，与此妖鏖战七天七夜，却是两 败俱伤，施主放心，此妖已是重伤，命不久矣，天佑我人族，施主服下朱果，成佛有 望，我佛门又添罗汉，我心甚慰”地上的大汉气的是怒目圆睁，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 耻之徒，先盗取佛门至宝，嫁祸给他这天性纯良的妖，后又设计陷害诸多人命，却又 生的好皮囊，巧舌如簧，大汉怒发冲冠却只是憋出一句话“洒家，熊罴，僧人奸诈”

    不知何时停了雨，一缕阳光成四十五度角映在韩三成的侧脸上，仔细看去，若 是换上羽扇纶巾，也算是个俊俏小郎君，朱果成形上面雨水未干，映着阳光让人垂 涎欲滴，韩三成更饿了，“能治病吗”“包治百病，出家人不打诳语”韩三成转身伸 手取下朱果，转身向山外走去。

    佛智看着韩三成的背影，抑制不住的开心，若是环境允许，他真想放声大笑， 再过四个时辰经脉就可恢复，朱果不是修行中人，吃了必死，当然包治百病，死人会 有病吗？

    眼看韩三成即将走出山谷，突然转头，快步走了回来，他快步走向熊罴，从熊 罴的衣甲中翻出个油纸包，里面赫然是半个烧鸡，“狗鼻子，老子也有点饿了”“张 嘴”熊罴尚未反映过来，朱果落入口中，化作一股暖流直达四肢百骸。

    佛智被熊罴敲碎了脑袋，死不瞑目，熊罴挠着头，一脸的懵逼，“听说熊胆能 治病，我朋友病了”“你知道熊吃人不”熊罴扔给韩三成一瓶丹药，“百脉丹，半粒 冲水服下，你咋知道，那和尚骗你？”“看你顺眼”熊罴听后，开心的嘿嘿傻笑，“ 我长得帅”韩三成翻了个白眼没理这个傻熊。

    韩三成不会告诉熊罴，他上山后就一直在观察，在思考，死了这么多人，血都 往花的根部流，花离和尚很近，熊罴和和尚见到他后都面无惧色，也不在意他握刀的 小动作，很可能他根本就伤不了这两位，他假意离开，这二位都不动，证明两人暂时 都动不了，他只能帮两人中一个，两不相帮，会死，帮错人，会死.....熊罴的眼睛 挺像大黑，原来家里有一只土狗，一身的黑毛，夫子走后，大黑绝食而亡。

    韩三成想起了小妮，小妮曾对他说：“三成哥哥，你的眼睛，真的很像我娘 亲.....”韩三成更想听小妮对他说：他眼睛像她爹。

    可能，也许，或许，吃了能成佛，成佛后有好吃的吗？成佛后，能见小妮吗？ 还是先成人吧，再成个家，再有个事业，做人，是一件多美的事

    其实郭四为这名字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