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夏天渐渐过去了,暮夏的花瓣锦重重的落满了窗台。王觉非看看窗外,突然意识到夏天已时日不多。他把作业本草草收拾了,转身飞奔出了教室。
“觉非,今天这么早?”孟秋十分惊讶的看到王觉非推门进来——他已好久没来过店里了。
“今天找你有点事。”
“不自习的话,没有问题吗?”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你下班,我们赶紧去。”
“这么着急?”
“再不去的话,夏天就要过去了!”这一句话把整个店的人都逗笑了。
小西笑着说:“孟秋赶紧去吧,夏天都在等着你呢!”
孟秋也笑了:“你得稍等一下,我再有几分钟下班。”
下班后,两人并肩走在郊外。
“你要带我去哪?”孟秋说。
“好地方,一直想带你去,但总觉得不合适。”
“嗯……我很好奇。”
他们走在黄昏里,天已泛凉,风擦着草尖掠过,一片“沙沙”的声响。他们互望着对方,衬在这苍茫野地上,心旷神怡。
又走了一段,王觉非大声说:“到啦!”
孟秋抬眼不禁惊叫了出来:“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做梦都想像不到!”
不远处一只小木舟静静躺在草丛中,横在他们面前。
“它能下河吗?”孟秋试探的问。
“能呀!”王觉非说。
“真的吗?像做梦一样!”
“来!咱们一块把它推到河里!”
“这是爷爷的船,他很爱划船的。小时候我经常和他一块儿,每次都开心的不得了。不过爷爷去世后,它就没有再动过了。”王觉非边推边说。
“怪不得,恐怕它都长在地上了!”孟秋喘着气说,“不过你有个很可爱的爷爷!”
“我很想念他。”王觉非想起儿时的很多事情。
“赶紧推船吧,它才动了一点点!”
“嗯,加油!”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小船送入河中。
王觉非把缆绳绑到一棵树上,先跳上船把孟秋扶到摇摇晃晃的小船上。
“坐着不要动!不害怕吧?”
孟秋点点头,小心翼翼坐好。
王觉非跳回岸上,把绳子解下来,扔回船上。小船在水流中微微前进。
“觉非!”孟秋喊道。
“来了!”王觉非小跑两步,轻快地跳进船里,船身猛的一摇,孟秋几乎把脸贴到水面上。
王觉非撑起长篙,任凭小船顺着水的流向漂去。
小河很窄,两岸的草葱茏繁盛,他们在琉璃瓦一样的河水中漫溯。长长的水草抚过脸颊,凛冽的虫鸣绵延不绝,夕阳的余晖揉碎在水波里,水的湿气漫漫沁来。
孟秋想起很多如幻影般的往昔——躺在乌蓬船里听竹笛,船里笼着香,笛声在水面上低回宛转……
那些已经遗忘的往事被再度想起时,令人思维混乱,全然不知是前世还是今生。
水鸟从草丛中“朴楞楞”的飞出,把她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是想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现在才带我来。”
“前一段时间天气热,感觉不好。再过些天冷了,也就不玩好了。”
“谢谢你,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孟秋开心的时候仍旧是微笑,她的快乐也是寂然安静的。
她慢慢的说:“我倒想起一首诗来。”
“念来听听,不过我语文学的不好,恐怕领会不了呢!”
“不会的,我们现在正处在这么一首诗里呢!具体说应该是首词。”孟秋略一思索慢慢念道: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王觉非静静的听,时间像糖稀一样被抻的透明绵长。她低回的声音、娴静的姿影融在这朦胧滴翠的美景中。他不禁叹道:“太美了……”
“是啊,虽然描述的风景不是太吻合。但这种感受真的就是诗里的那种感觉呢!”
“真的是!”孟秋念的词鲜活的印在他的脑海里,比语文课上学的任何一首都清晰。
“我说的不错吧,这景色就是一首词。”
“你也包括在其中!”王觉非说。
孟秋笑而不语,她坐在舟中,衬着碧波恬然的样子,让他内心一动。
“孟秋,你就像从词里走出来的,也许你也可以写呢,你有这种灵气。”
“我只会念而已,怎么写的出来呢,写词的人连心都长着耳朵,不然哪来这么好的韵律。每个词牌都苛刻工谨。我这么稀里糊涂的人,最多只能写个‘无令词’吧!”
她的话和长篙下的流水般俏皮,他不禁笑了:“我也想起一句,念给你听,不要笑我啊!”
孟秋点点头。
王觉非念道:“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在吾舟。应景吧!”
孟秋涨红了脸:“看我不撕你的嘴!”起身在王觉非肩上来了一拳,舟身又一摇晃,孟秋不禁惊叫一声。
王觉非赶紧拉住她的手:“快坐下吧!”
孟秋佯装生气复又坐了回去。
王觉非只顾笑着撑着长蒿。
悠悠的碧波一行一行排远,夹岸的芦草、河里的水藻摇曳滋长。荣荣的青春年华是透绿的夏。
那一年的记忆结晶成一颗琥珀,不复重来,永不老去。
他们顺流而下,走到了夏天的终结。
第二天天气骤然变冷,开始下雨,秋天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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