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

懂事

“妈——熟了！”

落日余晖下，灶房的木门静静敞开着。穿粉色短袖的丽霞，巴掌大小的脸上汗迹斑斑。高高架在灶上的大铁锅，在柴火烧尽过后的木炭余热里，咕噜咕噜地冒着声响。从锅盖的缝隙处，一点一点钻出来的白色气体，正散发着浓烈的被煮熟过后的青草香。

瘦高个的妈妈，提着厚重的馊水桶，跨过院门的石头门槛。左手揭盖，右手握铲，手脚麻利地开始舀盛猪们的晚餐。

“作业做完了吧？做完了的话把书本收一收。弟弟估计也睡够了，把他叫起来，趁现在光线还好，去小池塘把身子都洗一下。”

睡偏屋凉席上的弟弟，匍匐着小身子，正懒洋洋的如猫咪一般，很是香甜。丽霞把垂到床脚的蚊帐一把掀开，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捏在食指与拇指之间，轻轻地，送到弟弟一呼一吸的鼻孔里。

打了两个喷嚏，抹了几把眼皮，一翻身，咕噜咕噜爬下了木床。

......

水温正好，不热不凉。塑料袋里的换洗衣服，顺手放在葱郁的杂草上。脱了衣，去了鞋，先把身子打湿，再抹一遍香皂，等各处都起泡沫了，抱着三岁的弟弟一起蹲进水里。两人小心嬉戏一会，然后泥鳅般钻出来。

“姐，我们什么时候摸田螺吃？”

“你想吃了吗？”

“嗯，都不想再吃豆角了。”

“那么等星期天吧，早上看牛，上午扯猪草，下午有空......"

渐渐阴凉下来的草丛中，各种形状的昆虫争相开始活跃。黑的蚂蚁，绿的蚱蜢，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东西。手脚并用，一个个抓起来，塞进透明带盖子的玻璃瓶里。看它们彼此厮杀，或者折腾。

丽霞去学校的时候，弟弟就没有玩伴。爸爸妈妈都太忙，根本无暇顾及。也没有闲钱买玩具，若让他只是呆呆地睁眼看着这个世界，什么也不做，岂非白日做梦？或本身痴傻才有可能。

蜻蜓，小鸟，漫山遍野的小虫子，弟弟百无聊赖，这些自然尽都是玩具。

昏黄的灯光下，一群横冲直撞的蛾子，追着灯泡胡乱翻飞。

刷了红漆的木桌上，四碗米饭，一锅水煮青豆角，一叠油煎蛋。妈妈说，今天是过世姥姥的生日，沾了她的光，大伙都能吃到一只油煎蛋。

弟弟两眼冒光，显得很兴奋。散发着油香味儿的煎鸡蛋，并不是时常可以吃到的东西。家里的母鸡，一共就三只，下的蛋，总要积起来，走亲戚或是偶尔看望他人。

丽霞四五岁的时候，也是馋不过，每每逮着母鸡进了窝，蛋刚刚落下来，还温热着呢，她就捡起来往墙上一磕，嘴巴凑上裂缝速速将蛋液吸个精光。

生的鸡蛋，其实味道也蛮鲜美，但是同油煎的比起来，还是多了些些腥味。

弟弟的煎蛋，吃得太急，狼吞虎咽之下，没怎么享受已进了肚子。到底大了几岁，丽霞就表现得像个小大人，咬一小口鸡蛋，吃一大口米饭，刚吃完半个，饭碗已见底。其实，剩下的大块鸡蛋，原想最后一筷夹进嘴里，然后尽情咀嚼，再一点点吞下去。可是，弟弟眼巴巴的那副可怜模样......

妈妈夹了半个，丽霞夹了半个，爸爸也想再夹半个给弟弟，但最终被妈妈制止了。

爸爸要干体力活，需要吃点好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头母猪，母猪嫁人后，生了三头小猪。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三只小猪长大了，这时候，它们必须离开妈妈，独自出去成家立业......"

院子里，月光如水。弟弟靠在妈妈的怀里，丽霞伏在爸爸的膝头。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一直往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一点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