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冬天,早上八点,天灰蒙蒙的,没睡醒一样,像极了昨天晚上店里那些彻夜狂欢的客人,等待精力恢复的时刻。原以为大过年的,人都回家了,却忘记了,这也是家,那些素昧平生者的家。
你可别误会,我只是个在网吧做兼职的网管,那些客人也不过是期末考试结束的中学生而已。
今天大爷来的特别早,这种“早”,再搭配上店里刚刚挂起得两个红纸灯笼和昨天晚上的鞭炮声,还真有种新年新气象的感觉。哦,对了,据说城里是不让放鞭炮的,只是总觉得新年没了炮竹声,像是水炒土豆丝,盐都没有,原本早已索然无味的新年,连最后一丝气息都没了,死鱼一般的沉寂。
我揉了揉眼,用胳膊支着下巴,透过结着似是而非的窗花的窗户,盯着门口已经枯萎的竹子,发呆。大爷的突然出现让我想起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完,也就是,桌子没擦、地没扫、椅子没搬。
网管的工作就是在客人走之后把桌子打扫干净,地下有烟头就扫扫。不过,晚上两点之后就没多少人了,我总是习惯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当床睡,只是,总有人玩着玩着游戏就饿了,开始点泡面,所以,后半夜就总是重复着躺下、起来、泡方便面、再躺下的动作,有的时候想想干脆就这样坐着,倒还省劲儿,可是睡意总能战胜一切,包括“省劲儿”。大爷来之前,把剩下的桌子清理掉,椅子推开,让大爷可以直接把地拖一下,喝杯热水,等着下班。
这应该是正常的流程。
那天我慌里慌张地把桌子打扫干净,开始扫地、推椅子,大爷说,先把这边的椅子推开吧。那是我来这里一周,第一次和大爷说话。
啊~ 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在吧台倒了一杯卖剩下的雪碧,这种天气冰箱像是一种多余的电器,不过,我喜欢那种冰凉的感觉,总觉得身子冷了,心反倒暖了些。
其实,我是不想喝雪碧的,只是出门去旁边那家店点混沌的时候才发现,老板昨天晚上就关门回家了,前几天还听说他们家就在半小时车程外的地方。“那还挺近的。”我笑着说。
“挺远的吧?!好几十里地呢!”
看来不仅我们对“年”的感觉不一样,对“远”的理解也有了差别。
喝完了雪碧,本想看两页《约翰·克里斯多夫》,等着哈衣哥来接班,想起刚才的竹子似乎还没看完,又开始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株还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凤尾竹。
“下班了,傻愣啥呢?跟个呆子似的。”哈衣哥的声音是最好听的,这天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了些麦芽糖的味道。
“哈衣哥,你来了。”我还是往常那样回复着。
“发烧好些了没?我说替你上班,你还不要。”这话他昨晚是说过的,我也清楚地记得,可再听到这话,总是有种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感,又像是大雾中一个朦胧的身形,很熟悉。
“好多了,只是有点儿累,睡一会就好了。”我可不能让别人觉得我这么娇气,再说了,哈衣哥也不能连着上24小时的班。
“恩,那你下班吧,赶快回去睡一会儿!”
“嗯呐嗯呐,拜拜!”我朝哈衣哥挥着手,推门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回头对哈衣哥说,“哈衣哥,新年快乐!”
哈衣哥没说什么,不对,也许说了,只是我说完就关门走了,大概哈衣哥的话也被关在了门那边,所以,我觉得他是什么也没说的。
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保洁大妈在扫着前一天晚上鞭炮的灰烬,看来还是有人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韦守护已经传承了上千年的传统,或许没有这么深思熟虑,只是想保留个习惯而已,毕竟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是有很多人赶着上班的,只是大概是昨天晚上大家把精力都贡献给了春晚和摇一摇,累了,所以早上九点多都不见什么人,连校园里的银杏树也觉得累了,昨天晚上来的时候还挂在树上的那两片发黄的叶子也落了。照往常我是会捡起来做书签用的,这是今年最后两片,明年我可没这个机会再见这样的景儿了。
突然哪儿来的一股风,吹得我打了个寒战,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三步并两步赶紧走回了宿舍。和宿舍楼下阿姨打了声招呼,说了新年祝福,匆匆上楼。拿钥匙,开门,开空调,拿被子,脱衣服,进被窝,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像是训练过得一样,没有一丝迟疑。
晚安!不对,早安!今天我估计又要在睡眠中度过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2018年的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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