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第五集的题目是《上班》,我以为我会有许多相同感受,因为我也曾是梦想着上班的人,并为之热切而又拼命地搏斗。而当看完之后,我竟不敢言语,我所谓的搏斗,比之他们,不及万一。
我不想在这里抒发我廉价的同情,我更愿意表达我的崇敬,因为我一直一直都想要从容的生活,却躲不过他人异样的眼光。
我很小的时候,不知道我不美,脸上渐渐泛起密密麻麻的斑点,周围的亲友和伙伴都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变得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所以,我还是很快乐。
后来啊,去县城里上了初中,遇到了一个胖胖的男同学,他成了我的同桌,他可能不太愿意,所以会奇奇怪怪地问:“你脸上长麻子啦?哈哈哈……”还有长串的笑声,我不知道麻子是什么,但我能听明白他的笑声,一点儿也不好听。我却傻傻回复:“我也不晓得啊,我小时候就长这样了的。”心里咕嘟咕嘟泛起了尴尬和无措的滋味,仿佛冒犯人的人是自己,自己的长相唐突了别人。我规规矩矩,我减少和他说话,我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嘲之力,倒惹来他的恼怒,给我取了一个很贴切的名字――“麻姑”,叫了整整一节晚自习。我还是不敢回嘴,但是眼睛止不住流了眼泪,我记得,后面的两节晚自习我都用来流泪了,是趴着的,整条左胳膊的衣袖上全是眼泪和鼻涕。那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流过最多的眼泪和鼻涕了,也是我第一次开始知道我不是不美,而是完全可以用“丑陋”这样尖锐的词汇形容的了。再后来他不喊我了,再后来他不是我同桌了,再后来我们都毕业了,再后来他加我的QQ了,我竟然会选择同意,其实我多想等到一个对不起,但我们从未聊天,我只看那个名字很久很久,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把那个名字踢了出去。我知道,我在他那里受的伤应该是痊愈了。
我长大了,我不太交朋友,我身边仅有的几个同学朋友同事都很体贴,一般不问我满脸的斑点何故,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很好奇;我也感谢,他们的绝口不提,因为我确实还没有勇气去一一解释。
以前想过,不生孩子,怕斑点也会遗传,我不想我的孩子,也如我一样在最漂亮的年纪伤心。在生孩子之前,问过好多次百度,都没有问到安心,直到问丈夫,他说叫我安心。
现在,我的两个孩子都能问我这个问题了:“妈妈,你的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点点呀?”我终于等来她们的天真一问,我不气恼我只是有点难过,想了那么多年的困惑如今依旧是困惑,我无法自圆其说,我只好重复事实和希望:“妈妈也还没有弄明白是为什么,我的宝贝以后要不要做一个顶好顶好的美容医生,把妈妈变美一点好不好?”我一边冲她们笑一边心虚――抱歉让你们有这样的丑妈妈,你们以后如果有同样烦恼会不会怨恨我呀?你的中学家长会还愿意我去吗?你会邀请朋友来家里大大方方甜甜蜜蜜搂着我向朋友介绍说“这是我妈妈”吗?……
有一次,和闺蜜去逛街,向她的邻居借推车,邻居很好,我刚想道谢,她却说了一句我特别不想听清楚的话,大意是我长得这样怕人还到处走,也不学学人家敷敷面膜做做脸。我下意识的反应是:“啊?”于是那个邻居阿姨又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我却还要装着没听到一样,因为害怕把眼泪流下来,四个孩子还在身边,害怕吓着她们也让闺蜜下不来台。我假装了一路,等回来后又偷偷地哭。过了好久,闺蜜与我说起,我才知,她也听得很清楚,其实当时真的很想很想抱着她哭一哭。我说我感谢那些绝口不提的人,同样,我也万般珍惜那些能与我轻松谈及斑点、皱纹,吐槽衰老、走路姿势的人,因为她们都是发自肺腑接受我的人。
所以,我特别感激我的丈夫,在他青春洋溢的时候热烈追求过我,在他事业渐成的时候仍然包容和爱重我,这样一个我,何德何能?所以我说,我从未虚情假意待过你,从未!我害怕失去你的心只会比你更甚,只是敏感如我,脆弱如我,靠近阳光时总会不自觉地退缩,以为温暖只会是一瞬。
《上班》里,他们遭遇的灾难是我之百倍千倍,他们付出的勇力令人望尘莫及,他们坦然接受后竟笑靥如花……我自愧弗如,我亦收获力量,我想我也会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越走越通达,看着那些渐次退却的或明或暗风景,心中堆叠起来的会是清澈和从容。
我一边写下自己的事,一边流着眼泪,我鼓足勇气,想要与自己达成和解,只要是在生命凋谢之前,这和解都不算来得太晚。我很期待。
也希望看到此文的你,不要被这样的我吓到,这个正在拿刀挖自己身上腐肉的女人,其实是想让自己的伤口尽早痊愈,好体面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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