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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最后时光

父亲的最后时光

作者: 桑茧 | 来源:发表于2018-10-31 08:17 被阅读101次

回忆父亲癌复发后最后的时光


我的父亲在大众评判中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一生命运多舛,被陷害过,因被陷害而坐过牢,被批斗过,被宣判肝癌晚期而死亡,人已被抬下床穿好寿衣,可是后面又醒了过来,然后他自己抓药又把自己治好了,这一好,直接又活过了几十个年头,在这几十个年头里林林总总又有生了好几个小孩,我是最小的那个!

我的记忆里,记人总是记一些典型的不美好的事件。可是搜寻了一下我记忆里的父亲,基本上都是美好的,都是暖心的时刻!

记得我读小学,最害怕做数学应用题,我母亲性格温和,可是让她教我写作业,她说半天我不懂,直到她没耐心了,结果是我母亲大动肝火,我也哭了,题还是不会做。等我父亲回来,我问他,他只是把题目重新给我念一遍,然后问我:平均每一个是什么意思?总数量又是什么意思?……我都一一答上了,然后他很淡定的问我:“那你现在知道什么解这题了吗?”我很开心的说:“我知道了。”就这样在我记忆里,只要不喝醉酒,父亲的性格是很稳重,头脑是很清晰,是个好父亲!

在我小学五年级那年,我父亲又被查出肝癌早期,医生建议他做治疗,让他戒烟戒酒,可是他说“嘿,烟酒都不让我碰,那我还活着有什么意义,早死晚死不都一样吗,我何苦来的,不戒,也不治了!”然后在后面几个月的日子里他烟酒继续。在这么多子女中他算是最疼我了,每天每次买肉回来,只给我和他一起吃。每天吃吃喝喝,很快过了几个月后,他病重了,再了不能再到外面去蹦哒,也不能喝酒,抽烟。但是他还是想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能吃好的,喝好的!

有天周末我在家里陪他,他吃了几块扣肉又想喝可乐,就喊我去买可乐给他。当我买回来他喝了小半瓶后没多久,他突然剧烈的喘着粗气,整个人在床上全身抖动不安,很痛苦的样子。我在旁边看着又害怕,又不知道什么办,真怕他那一会顶不住,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好在他喘了好一会,还能发出声音,他当时很生气,生气的叫我把可乐拿去扔掉。从那次后他再也不能吃其他东西,每天就只能熬点粥,后来只能喝点米汤!


父亲的前半生


天气越来越寒冷,一到周末我就在家陪父亲,扶他起来坐着烤火,他坐在火堆旁,我感觉到了他从来没有过的平和,他静静的,静静的看电视跟我聊天说话!他平静时从来没跟我讲过他的故事。但是我却对他的故事了如指掌,因为在以前无次他喝醉后,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和我说着,吼着,宣泄着他内心的怨气!他总是说他走过了大半个中国,某些人算什么,当年他们要抓他,他到处逃亡,有一次晚上,北风呼呼的吹,蚊子成片成片的飞,山上不远处的老虎,哇呜哇呜的吼叫着,我父亲说当时他怕老虎下山来吃他,他都直接躲到死人的墓碑后去躲,老虎吼了一晚上终究没有下来。他后面如何被人砸断脚后筋…………等等!然后在我父亲看不到的另一面,就是我母亲又和我说,比如在他逃亡出去一周中,大雨浇灌而下,足足下了几天几夜,很多地方都发大水了淹了。我母亲不知道我父亲躲哪里去了,是不是还活着。等雨停后,我母亲去给队里放牛,当她把牛赶到山里去时,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她走近后发现那人是我的父亲,他穿得破破烂烂,整个人像是从哪里出来的乞丐难民,我母亲当时对我父亲说“这几天你去那里了?快回家吧,回家吃了饭,再去给领导们好好的写检讨,跟他们好好的认个错!”

还有一次我母亲和我说那时村里有人喊我母亲去给父亲送饭,当我母亲把饭送过去时,看到我父亲和另外一个人被绑在树下,旁边那个人,他老婆也来给他送饭了。因为整个人被绑着,手也是被反绑在后面,所以他没法自己吃,他老婆喂他,他扭过头不吃!因为那人不吃,后面那个人就最先被带走了。然后我母亲去求那看守的,看守的人和我们家又有点亲戚关系,于是就给我父亲松了绑,让他自己吃饭!而前面被送走的那个人,我母亲后来听说那时是被拉去枪毙的,可怜的连最后一口饭都没能吃到。而我父亲无疑是幸运的,本来那顿饭也是他的断头饭的,结果等他吃完,上面传来通知说,以后村里不能私自行刑,不能再开设刑场。就这样我父亲又躲了一难!…………

当然他的癌症复发,我读小学五年级那年距离过去发生在他身上的磨难,那是已经过去了数十载。我常常想,如果他以前不去海南,不是什么知识分子,没有碰到文化大革命,没有被朋友人陷害,那么我记忆中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的?我母亲说我父亲的性格以前很好的,从不抽烟喝酒,更不会喝醉酒打骂别人,但是自从经历那些苦难后,他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往事过眼云烟,那些熟悉的,陌生的,愉快的,苦难的都被掩埋在时间的海洋中。我不知道坐在火堆旁的父亲当时在想什么,为什么能让我感觉到了,沉淀,对,是岁月的沉淀,沧桑,竟然还让我感觉到了一种静谧,岁月静好的安详心境!

当我父亲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昏迷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也迎来开学后的苦恼,就是要交学费了,我没钱交学费,那时我的学费就两百多。我回去问我母亲,她说暂时没钱,让我去问问我父亲有没有。当我站在父亲床头,看着那发黄脸庞,瘦弱削骨,只有那肚子鼓鼓的,大大的向上顶起,显得那么的突兀森然,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怕,我反而觉得心酸,羞愧!我站了半天没见他醒来,我就轻轻的喊了他两声他还是没有醒来,我就放弃了,出去了。从头到尾父亲没醒,而我也没有和他说学费的事情!后面没多久我母亲来找我,问我刚刚是不是问我父亲要钱交学费了。我说没有,我就喊他两声,看他没醒我就出来了,什么话都没说!可是我母亲和我说:刚刚他喊我进去,问我是不是幺妹来过我床边,她是不是要问我要学费啊?我母亲说完愣了会,自言自语的说:你都没说,他什么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知道,我一直想不通。

第二天我放学回到家没一会,我母亲急冲冲的出来说我父亲没气了!我当时没有进家门,也没有难过,没有哭泣,我很无措,我不知道我应该什么办,不知道去什么面对,呆呆的坐在门口,看着大人们来来往往,后面我二堂哥过来把我骂进家里去…………

就这样我父亲从被检出肝癌早期到离世经历了几个月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心境也经历了很多变化,最后的平淡估计是他这一生当中最安祥的时刻。如果他的人生是用来受苦还债的,那么这一世应该还清了吧。如果真有来世,我想他下一世应该能平平安安的了。因为他已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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