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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小学毕业照,黑白的,摄于1985年冬天,照片有四排,第一排最中间坐着笑眯眯的五位老师,两边紧挨着他们坐的是个子矮小的同学,后面依大小个站了三排同学。照片最上方印着“六年(3)班毕业合影”。
那个年代照相还是个稀罕事,照相机也没有进入千家万户,记得小城只有两家照相馆,国营的,一家叫“百花照相馆”,另外一家叫“群英照相馆”,我们这张毕业照右下角就印着“群英照相”四个白色的凹凸水印,算是他们的印徽。
照片上稚嫩的36张小脸上神采各异,有的傻呵呵地笑着,有的抿着嘴,有的在搞怪,但无一例外,同学们都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女孩子两个麻花辫都梳得溜光水滑,有的还在发辫上扎了蝴蝶结或者塑料的小珠子,那是顶顶时髦的装扮了。
我盯着第一排右边倒数第三个那个表情局促的小姑娘,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扎着两个麻花辫,嘴唇抿得紧紧的,微微皱着眉,穿着一件天蓝色半高领绒衫,系着红领巾,灰色的裤子下一双穿着红色“包子鞋”的小脚努力往后缩着,试图减少它的存在感。
这是我,那个曾经敏感又自卑的我。
“包子鞋”是母亲一双巧手一针一线缝制的,手工纳制的千层底上是用红色条绒布楦的样子,圆圆的,形如包子,故得其名。
现在再看这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母亲做的鞋不仅穿着舒服又跟脚,而且心灵手巧的母亲总会在鞋面一侧,用鲜亮的丝线绣上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或者小花,在那个困苦的年代,母亲一个人在父亲过世后独自扶养着我们兄妹五人,却依然竭尽所能地把她的女儿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我是家中老幺,是母亲和兄姐娇宠着长大的,又因打小身子不好,更是添了几分任性。记得那天拍照,我原本穿着母亲新做的棉鞋兴冲冲地,脚上这双包子鞋上母亲用金色的丝线绣了一只小老鼠,憨萌可爱。记得我初拿到手时心里喜欢的什么似的,一直舍不得穿,今天第一次穿。
可看到同学们几乎人人穿着小皮鞋,心里却难堪极了,那一刻新鞋子带给我的喜悦荡然无存,只恨不能把脚藏起来,可我个子矮小,只能坐第一排,连藏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全程紧绷局促地坐着,终于拍完了这张照片。同学们三三两两相好的聚在一起,憧憬着未来的中学生活,有决定上同一所中学的同学更是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交换着自此的小秘密。
我远远躲着他们,磨蹭到最后帮老师把照相的凳子都收好,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正沿着墙边低头快速往班里走呢,身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华子,华子,你等等我!”
是小君,我无奈地立住身子扭头看她。却发现她早晨还簇新的裤子膝盖灰扑扑的,小君走路也一瘸一拐,我赶紧过去扶住她问道:“这是怎么了,我以为你早走了。”
“嗨,别提了,今天我回家肯定要被我姐骂死。”
“为啥呀!”我疑惑地看着小君。
“你看我的鞋子。”小君立住靠在我身上伸出一只穿着红色小高跟鞋的脚,可惜现在只剩下鞋,“跟”不见了,看上去惨兮兮的。
我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你不会偷穿了你姐姐的鞋子吧,然后还搞坏了。”
“哎呀!你别笑了。”小君一边摇晃我,一边说着:“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今天很多同学都穿了哥哥姐姐的皮鞋,男生也有好几个摔跤好吧,鞋太大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小君郁闷地说完,脸快皱成个包子。
我拼命忍住笑,“该!谁让你们臭美,非得穿皮鞋。”说着得瑟地伸出脚去给她看我的新棉鞋。
“你当然好了,你妈妈每次给你做的鞋颜色又好看,样子也漂亮,还绣着花,你这个绣的那么可爱的小老鼠,我们要有这么好看的鞋子,谁耐烦穿皮鞋。”
小君一迭声说完,用另一只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望着小君沮丧的小脸,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好惭愧,就像一个小孩子做坏事被抓住了一样,心虚极了,我扶着她坐到教学楼前的花池子边上,那一天,我们互相倾述着,我说了我的自卑和小虚荣,她说了她的嫉妒和不甘心,我们互相吐槽着老师的偏心和严肃,交换着小女孩间的小心思,小秘密,在冬日下午的操场上,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我们,两个小姑娘拉勾定下一辈子做好朋友的约定。
白驹过隙。恍然间我和小君已人到中年,我抚摸这张老照片嘴角不由得翘起,我和小君遵守诺言做了半辈子朋友,是彼此最温暖的存在。
想起工作后小君送我的第一个礼物,竟然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而我送她的是一件绣花的小旗袍,我们捧着彼此的礼物在她家又哭又笑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想起她弟弟探头进来又吓得关门出去告诉妈妈说:“坏了,妈妈,我姐和华子姐傻了。”
这些所有的,独属于我和小君的温暖记忆都隐藏在这张老照片背后,时不时地在我沮丧时给我温暖,在我悲伤时给我抚慰。
闺蜜是一辈子除亲人外最大的福报。而我因为母亲的这双包子鞋收获了小君的友谊,更拥有了这段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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