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我的假玉:
这一天,她走了。我的高考前一天。
她为我留了一把伞,两行话,没带走的三张图片,
我对面的床就这样空了。第一个小时,我觉得没什么,洗了把脸,在宿舍铃响的前二十分钟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入睡。第二个小时,中午的阳光彻底阴下去了,我每个毛孔都发抖,从表皮汇聚至心脏——怎么我的心脏也空了一半。
分针指向十二,时针同样指向十二。
被现实真的伤害过,真心喜欢夸赞的吐露却被多数眼光看成是讨好、巴结、虚假;真心对一个人好,可她只对你吐露苦水托付信任,却在自己最快乐的时候连一声问候都与你无关,更何况分享?真心怕得累了,才想超脱,独来独往的,以为保持平静就不会受伤,试图控制每一种潜在的可能伤害,并且不说她人坏话,可还是失去失去。是我太执着失去的?还是我看不见我拥有的?做一个太好心得出常的人,最容易被当成心机婊。
直到我遇见她。
她最后两句话是:嘉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生病,好好考试哦。我走了。
假装冷静,也以为可以一如既往。可是正午十二点,第二个小时后,我发现我不可以。
她用修长却长了很厚的茧的手拂过我嵌入皮肤一厘米深的疤,她用很温柔的声音对我说话。偏执,最可怕的就是偏执,和自己过意不去,像二愣的犀牛想要血淋淋撞毁自己的斗角,而她给了犀牛可以变成独角兽的美好幻想。我的快乐,来于有一天我遇见她,她对我的与众不同来于她愿意包容我的与众不同:当别人厌恶我把阳台弄得泥土满地,她却为我的植物露出了欣赏的笑容;当我无法逃离与他人格格不入的习惯之中,她却和我一起不开灯地上厕所、刷牙、洗脸。我们不拉开窗帘,不开灯,只凭借最最昏暗微弱的光芒在寝室行走。我不用再担心别人说我心理阴暗,我可以那样面对我的怪癖,那么自然地去对她怪,而她只是说:你真是美好的女生。
不是很想吃饭。毕竟眼前的不再是亲切的短发,像阳光一样可爱的碎毛。如果未曾见过那双小鹿一样的圆眼,也无法明白那眼角边黯淡的细纹是多么让人心疼。十七岁那年,我遇见她,在我们生活的第一天五点二十的早晨,蓝灰色的天空,黑灰色的云,金黄色的食堂灯光,白色的寝室墙壁,绿色的风……她的短发很乱,但是她对我笑了。
现在。一个人起床变得很痛苦,空气里少了一个人的味道,少了一个人的声音,在我醒来的5:45前,曾经可以朦胧听到她开灯洗澡的水声,拖鞋拖着水啪嗒啪嗒和喝水咕噜咕噜的声音。之所以现在痛苦,还是因为,我只可以为我自己可怜了。
我告诉她,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要转学了,我本来很开心的,在新的地方我会不会遇见更好的人?可是我来到新的寝室,那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其实我不怕一个人,我只怕你一个人,怕你吃饭吃得慢没刷卡被宿管扣分了,怕你早上倒立做运动太久了,值日就来不及好好做,怕你会想我……我回到学校来,可是那些狰狞恶毒的嘴脸只是对我说:别过来,你过来干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很烦么?没有人愿意留住我,没有人在乎我在或不在,我太害怕,我害怕我的生命岌岌可危于任何人都无用,更害怕没有你
你说:你很没有安全感呢
不,其实,你就是我的安全感——当我的幸福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当我明白你的每一寸笑容都是泡沫,当我发现阳光于你已经是生命最后的支撑,当我悄悄目睹你逃离世界的目光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啜泣,知道你的鼻子已经失灵了,知道你需要我,知道你那样强烈想要扼杀逃避世界的自己,知道在你的眼中我是幸福的,我就努力让自己不去不幸福。而现在,却可以为自己狭小的舍不得、想念、害怕而变得四肢无力断头断足。
你知道我 有多么依恋你吗?我把我的痛无情地寄住在你的身上,在你的离去之后,我用你的梳子梳着头,就会想起你对我说:你的头发好长哦真好看;我打开你的字帖,就会想起你说我的字太好看了你也想学;我掀开你的被子,就会想起在我们才认识的第九天,你愿意把床分我一半睡。所以春天你希望看见风筝,我就托着塑料袋去做一个让众人嘲笑的风筝,别人的随口之言只能是随口之言,而你的随口之言我决定要重重地听
治愈很难,但比较彼此的不幸、愚蠢、可笑却可以瞬间得到安慰。就像断了手指的战士本来想偷偷哭的,却发现他的兄弟其实没有右手——突然觉得没资格哭。但他却一直装作正常,装上“假肢”,戴上“钢锯”一样沉重的微笑,在你的面前行走如常。若非我曾偷看,怎么会发现他深夜静静摘下“假肢”,面目冷静而麻木地用左手一厘米、一厘米抓破失去知觉的右手,鲜血流淌?
我假装不知道,可是我已经知道,我告诉我自己我不应该去帮助,可是我还是想去帮助。我的话不自己地飘到了不该触碰的领域,我做与不做装或不装我都在伤害她,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了真相,我怎么能真的不动声色?
可对一个人好,对一个人认真,本来感动得就是自己。
第二个小时,我马上认识到,离开你,是必然。而遇见你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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