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吕已经病了快一年了,
泛白的嘴唇布满深红色的竖纹,
就像干旱而龟裂的土地。
夜里突如其来的疼痛又一次撕裂着他的身体,
醒来的他呆坐在窗前,
手中的刀片,在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寒光。
他回头看着熟睡的妻子,还有她臂弯里孩子,
收回了惨白的手臂。
小家伙可爱的睫毛上一片朦胧,粉嫩的手指头还在小嘴巴里,一嘟一嘟地吮吸着。
老吕想听孩子叫一声“爸爸”再走,
“嘿,那滋味,别提多爽了”,
想到这里,他抽搐的脸颊上,不由挤出一丝微笑。
2
治疗慢粒白血病有特效药——瑞士版格列卫,
但4万多一瓶的价钱,让他闻而却步。
“把我卖了也不值4万,呵呵呵”,
在病友群里,老吕无奈地开着玩笑。
偶然一次和病友聊天,
他得知印度产的仿制药竟然和正版药效果一样,
而价格仅仅几千块,但国内禁止售卖。
老吕听到心里咯噔一下,这根救命稻草,
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已经在电脑前守了一个礼拜的他查阅能找到的所有资料,
走私是唯一渠道。
他心里一凉,“去哪走私这个药呀”。
3
程勇的“印度神油”已经几个月卖不出去一瓶了,
年过四十的他上有老下有下,
他不怕缺德,现在就是缺钱。
老吕经人介绍恰在这时候找到了他,
“勇...勇哥”,老吕笑眯眯地弯腰上前。
程勇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仔细打量着这个文弱如书生一般的人。
命就是钱,
他们一个缺钱,一个保命,一拍即合。
“药到了,但是你要帮我卖出去”,
老吕接到勇哥的电话就撒丫子跑了过去。
看着那一兜子的药,老吕像饿疯了的狼,两眼冒着绿光。
“哈,哈哈哈”
他颤抖着笑着,
仿佛听到了儿子用稚嫩的声音叫着“爸...爸”。
“这就是命呀,是人命呀!勇哥,你做了件好事呀”
“屁!老子是要赚钱,不是当菩萨,你赶快联系你的那些病友,卖不出去你一瓶也别想拿”,
程勇夹着烟,吐出一对儿烟圈。
“咳咳咳,好说好说,一定能卖出去”。
病人太多,老吕的QQ闪烁不停,
吃上印度仿制药的老吕病情缓解了很多,
更重要的是心情大好,
泛白的脸竟然也日渐红润起来。
第一批一百多瓶药很快就卖完了,
勇哥很义气,不但支付了吕老薪水,还给他留下两瓶药。
老吕高兴的不得了,非要请勇哥去家里吃饭。
4
老吕媳妇一大早就忙活起来,
自从老吕病了,
家里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生机,
满屋子洋溢着甜蜜的味道,
窗台上的花草也更绿了,
儿子不会说话,却望着老吕咯咯咯笑个不停。
“我一定要活下去”,他从未这么有信心。
满满一大桌子菜,
红烧鱼、狮子头、醋溜土豆丝、爆炒西蓝花......
“来,勇哥,我敬你”老吕举杯,
“勇哥”,老吕媳妇也拿起杯,
倒了满满一杯白酒,
“谢谢你”,
她没说多余的话,一口就干了,
可能是这45度的白酒太烈,
辣的她眼睛里泛出几点泪光。
“勇哥,来来来”,
老吕悄悄地说,带着程勇来到卧室,
婴儿车里,小家伙含着手指,小嘴巴肉嘟嘟的。
“嘿嘿,刚生病那会天天想死,
等到孩子一出生,一下子就没那个勇气了,嘿嘿”
老吕傻笑着说,
屋外老吕媳妇看着他,早就给辣的泪珠滚落。
“他难受的厉害,就割腕了,好在发现的及时”,
老吕媳妇笑着说,抹了一把眼泪。
“差点就取经去了,还怎么听儿子叫爸爸,哈哈哈”
老吕逗着大家一阵欢笑。
5
毕竟是违法的事,
程勇被药贩子盯上了,
三番五次找上门威胁他,
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他,
觉得是时候洗手不干了,
他离开那天,老吕喝的烂醉,
就一杯接一杯地喝,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程勇,
他毕竟不是菩萨,
也有一家老小要养。
门外暴雨如注,
风卷携着树叶、垃圾狠狠的摔在地上,
老吕一个人摇晃着走在雨中,
慢慢被黑暗吞噬。
回到家的老吕拉开了抽屉,
里面还有几瓶药,
勇哥说药贩子答应他按原价卖药给他,
但老吕还是战战兢兢。
屋外狂风大作,屋里却出奇的安静,
“怎么了?”
老吕媳妇披着衣服伏在老吕耳边问,
“没事,喝的有点多”
老吕拍了拍媳妇的手背,
“儿子睡着了?”
“嗯,闹腾了一晚上,累了”
“早点睡吧”
老吕起身走进卧室,
蹲在婴儿车旁,着迷似的看着粉嘟嘟的儿子,
“还要多久才会叫爸爸呀”。
6
老吕又住院了,
黑心药贩子把药价涨到了2万,
被举报了。
老吕于是又吃不起药了,
已经化疗三个月了,
他比以前更羸弱,
躺在病床上的他只有眼睛和嘴唇还能动一动。
身上插满了管子,里面流动着各种红的、黄的液体。
穿刺已经把老吕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每次病房里都会传出他撕裂般的惨叫。
老吕媳妇这一次毫不顾忌,
在程勇面前肆意的痛哭起来,
“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呀,勇哥”
程勇某一刻被老吕的惨叫深深地刺痛了,
“药,我来买!”
老吕疼的嘴唇颤抖着,
看见程勇的时候,还是咧嘴一笑,
“吃个橘子勇哥,甜着呢”
程勇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悔恨,
他本可以让老吕免遭这些痛苦。
已经进入急变期的老吕靠药物是无法继续维持的,
他必须进行骨髓移植,
而这需要一大笔费用。
“我们做!”
当着医生和老吕媳妇的面,
程勇说的没有丝毫犹豫。
他转身看着老吕媳妇和他怀中的孩子,
用被烟熏的泛黄食指摸了摸孩子鼻头,
“就当是补偿吧”。
7
配型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老吕渐渐要坚持不住了,
他仿佛就只剩一副肉体,
灵魂早就飘散而去了。
夜里,
疼痛袭来,
老吕看着病床边熟睡的妻子和孩子,
“这家伙,还不会叫爸爸,要急死我呀”
“嘶,真TM疼”
老吕一步步踱到阳台,
这是7楼,
远处灯火零星,
偶尔几声鸣笛,
从这里跳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病痛,
没有了负担,
想到这里他吃力地把右腿抬上了护栏,
但跳下去,
她就没有了丈夫,
儿子就没有爸爸,
他们就没有了家......
已经干涸的眼眶,这时候流出了泪水,
再疼再痛他都能忍受,
唯一受不了媳妇和儿子被他拖累。
“嘿!走他吧,一了百了”,
他身子往前倾去......
8
“爸...爸...”
老吕儿子终于在大家的环绕和等待,
说出两个稚嫩的字眼。
老吕媳妇瞬间热泪盈眶,
为了等这两个字她承受了太多,
病床上的老吕也承受了太多。
狠心一了百了的老吕,
在下决心的一瞬间看到了身后站着妻子,
她怀抱着儿子,一言不发。
“你走了,我就带着儿子去陪你”,
老吕终究不忍放下妻儿,
他经历着一次次骨髓穿刺,
哪怕再疼,
他的心却是饱满的,
而他也终于等来了这一声“爸爸”。
病床上的老吕开心的不得了,
满身的管子随着他的笑声上下抖动。
骨髓配型终究还是失败了,
老吕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那一天阳光明媚,
病房里就剩媳妇、儿子和勇哥三人。
极度虚弱的老吕已然讲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妻子把儿子抱到老吕身边,
儿子肉嘟嘟的小手抓着老吕大鼻子,
咯咯咯地笑着。
老吕嘴唇一动,
看向程勇,
那毫无生气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程勇读懂了他眼里的请求,
他点点头。
老吕嘴角微微一动,
费力地抬起手,
轻轻从儿子肉乎乎的小脸上拂过,
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床上。
“爸...爸...”
他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
老吕深黑的眼角渗出一粒泪珠,
沿着瘦削的脸颊滚落在枕边。
9
Dying to survive,
向死而生,
生命终有结束的时候,
但还有后一句,
反求诸己,
怎么活、怎么死是自己选择的。
我们的生命从不只属于自己,
还有父母、爱人和孩子,
珍惜眼前、珍惜相遇、珍惜自己,
向死而生,
不负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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