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很晚了,好多人睡去了,好多人没有睡去。
大概是四五岁?不太清楚,唯一有点映像的就是,他们说,儿科医院已经没有多余的病房了,可是我得治病,我和妈妈就搬到了楼道,长长宅宅的过道里,挤着张好小好细的病床,医院走廊的灯一直开着,仿佛只要是开着,那走廊就不会显得太过阴森。
电影里常常放着的一些因昂贵医药费而垂垂欲坠的家庭,好巧不巧的,我也许就是如此了吧。窗外还是那样的黑色,我还是睡不着,只看着远处好忙碌的医生护士们,他们似乎不用睡觉,一个接一个地进进出出,我自然晓得他们肯定是在工作了,就是治病救人嘛,他们的工作。看着看着他们,一个护士姐姐就从我背后走过来了,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大褂,白色的裤子,白色的鞋子,就差头发不是白色的了,脸色嘛,看起来似乎也白白的,就是眼睛下有黑色的眼圈,眼睛里有红红的血色,不太精神,总之就是很累的样子。我看着她,她不作声,只是熟练地给我扎针,刚要扎的时候,她说话了,就是哄小孩子不要哭的话,她的声音很沙哑,很干燥,像是沙漠里走了好几天的迷路人,像是被晒的得好干好干的枯枝,很让人不舒服,好在她打完针就离开了,也没有说太多话。
已经是五点多了吧,起来没有看见妈妈,等啊等,妈妈走来了,手上提这一袋包子馒头,她把包子里的肉都挑完了,因为肉里有些些葱子,我是吃不得的,当妈妈把食物递给我的时候,我就看到那张脸啊,跟那位护士差不多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忙前忙后去了,在医院事情总是很多,小孩子是不知道多少的。
天亮了,好多人醒了,好多人没有醒。我猜猜那些没有醒的或许是像那位上夜班的护士一样吗?虽然我认为我猜的很正确,可好像还是猜错了一部分,因为我看到那位护士了,她扎着好看的头发,没有了帽子的遮挡乌黑的很好看,她还穿着酷酷的风衣,不是白色的,裤子也不是白色的,鞋子也不是,脸上是化了妆吧,看起来很正常,总之是一改了护士的行头,我猜她是下班回家了吧,看起来很高兴。
我想她能这么高兴,肯定离不开夜里的勤勤恳恳,那么累,那么哭。
也不知道是在医院里待了多久,说我的童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也不为过。所幸的是,我终于出院了,但还是得定期上医院复查,还得吃药,还得花钱。花钱怎么办呢,就只有挣钱了吧,于是妈妈更加辛苦了,从前要好些,现在就不太好了,她每天运货搬货,一天比一天多,也不知道小小的肩膀是如何顶起这么多重重的货,要知道我连一箱货的一半都搬不动,可妈妈却一次搬好几箱,而且呢,妈妈搬货还是不分状况的,或许今天是在下小雨,她不管,下大雨,她就戴着帽子,继续搬,或许今天很热,肯定还是继续搬,一天挣的钱很少,还是继续搬,就像是一个怎么都不会倒下的陀螺,然而陀螺又怎么不会倒下呢,我想是因为鞭策陀螺的东西很厉害吧。每次妈妈回家时,总是在喘气,在流汗,在说:“好累啊”。确实啊,我没有干过妈妈那个活,但是我看着她,我就觉得好累啊,感觉如果再不停下,那就会累死的,可感觉终究也只是感觉,妈妈到底怎样的累,我体会不到。
很久过去了,大概七八岁。又是医院检查的一天,又得是一大堆的医药费,可妈妈这次似乎没有像以前那么地愁眉不展了,至少脸色会归于平静,就这样,伴随着大包小包的药,妈妈继续工作了。
还是那样累,还是那样炎炎烈日,日复一日地,好似有终点好似又没有。
现在,我十三岁了,虽然还是得定期检查,检查的项目也越来越少,花的钱也越来越少,吃的药也渐渐没有了,妈妈在医院里的时候也难得会有些笑容了,生活渐渐在变好,再也不会独自住在那清冷的过道里了,再也不会了。
妈妈很高兴,我也很高兴,离开了那医院的过道,是靠着无数汗滴换来的,这或许就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吧。
又是一个黑黑的夜,有的人睡了,有的人没有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