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韵

1

“请您输入名字及身份证号码。”韵韵点开此页面，看到查询成绩的提示后，心脏不由得一阵狂跳，她准备资格考试已经有半年了，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结果。平静了一会儿后她横下一条心：“不管了，不管是啥结果都来吧。”她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输入着号码……说不紧张来着，自己身份证号码居然真的给忘了，大脑又开始短路了。慌乱，纠结……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搞的？！掏出身份证，她定了定神，继续输入号码，手还在微微的发抖，额头也因为紧张汗水涔涔的往外冒……好吧，即便是很重要的转折，即便自己很有可能会失败，但是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不是吗？儿子也看着她说：“妈妈，你别怕。我考试时你不是总说让我不紧张嘛？！”想想人生最重要的是经历吧，的确也没那么让人惧怕。她的心不再那么剧烈的跳动，她平静的吐了口气，点开了分数的回车键……

2

韵韵是个公司的会计，平日里不算太忙。她平日里会和一帮小姐妹约着打打牌，逛逛街啥的。开始时经常在一起消磨时间，时间长了，空虚的话题，空洞的思想让她觉得无聊至极。“韵韵，忙啥呢？一起出去玩吧。”又一小姐妹约她。“就不出去了，刚打上游戏，好不容易刚闯一过关，还得闯下一关呢。你约小雅吧。”韵韵说着，继续心无旁骛的打她的魔兽游戏。她开始打游戏时纯属偶然，后来不知不觉就迷上了游戏。因为她发现能够把魔幻世界中一个一个怪兽消灭掉心里是无限的痛快。慢慢地，她玩游戏的时间越来越长，装备也越来越多。终于又闯完了一关后，韵韵心里才有了一些快感，尽管这种快感很快会被讨厌的现实给吞噬掉。

通关完一局七点多了，她这才发现自己饿了。最近儿子夏令营，家里就她和她老公两人，下了班她就开始坐在电脑桌前，一直打天昏地暗。韵韵的老公回到家看到韵韵还坐在电脑桌前，没好气的说：“又在家打游戏，没去菜场买菜啊。”韵韵嗯了一声，她走到厨房里，在锅上烧上水，煮了一袋水饺。“可以开饭了。”他们开始闷头吃饭。

3

韵韵老公劝她饭后去外面走走，韵韵感觉眼睛确实有点酸胀，于是她们去了秦淮河边。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块歪歪扭扭的泥泞路，没想到改造后河岸拓宽了好几倍，岸边种满了各种树木，空气中还飘荡着清新的芦苇香气。她很快走出汗来，还看到了前面的指示牌：1000米。原来自己都走了一千米了，韵韵顿觉神清气爽，身边不时有陌生人跑步路过，她们大汗淋漓，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还有一群各色人等穿着统一的红色运动服，领头的人还扛着个大旗：××户外俱乐部，他们跨着整齐的队伍，边走边喊：一二一，一二一。他们汗流浃背，却精力旺盛，阵势逼人。一些年纪大的老爷爷老奶奶也加入了锻炼的阵营。韵韵问老公：“她们怎么这么能走？”“怎么这么能走？当你想要达到目标的时候，就不觉得自己的脚步沉重了。”韵韵老公说：“你呀，就应该出来走走，不要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韵韵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韵韵又问他：“你觉得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她看着老公，很期待他的回答。“意义？谁都想更有意义，可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那如果你觉得失去意义，觉得奔溃怎么办？！”韵韵仍不死心，“怎么办？忍着呗。”韵韵老公是个很务实的人，“不要总想那些没用的，把工作好好干好就行。你呀，就是闲的。”他口气里带着一丝坚决和嘲讽的意味。“就是闲的。”韵韵感觉浑身发麻，快到三千米的时候，她已经精疲力尽，再也不想往前走了。

4

韵韵是个公司会计，她做着财务报表，报表她早已得心应手，做起来毫不费心，也不用太费脑子就可以算得出来。不多久她工作做完了，对着电脑发呆。要能去外面摘摘花草就好了，韵韵想着。“你呀，就是闲的”老公的话却又措不及防的跳进了她的脑子里。是自己想多了吗？还是原本就是自己太闲的缘故？韵韵看着窗户外面，空调外面有不断渗出的水滴落在窗户上。水滴滑落而下，只一转眼就不见了。

韵韵忽然想起了她的二十岁。尽管她很不喜欢做和数字相关的事情，但是从她第一天工作时起，还是收起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想着，大部分人都还是得应对自己并不完美的人生，不是吗？抱着这种思想， 她勤勤恳恳、孤独的的坚持了十多年，直到眼前的一切让她越来越心生厌倦。

也许是因为会计的职责让她的每一笔帐都要算得清清楚楚，也许是因为她听不懂上司的暗示，做不到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做不了总帐会计？也许她也怀疑过是自己内心排斥的问题。有那么几年，她不甘，愤怒，委屈，挣扎，又或者拼命的想自己是哪里不好？挣扎过，也低头反思过，她发现，她有很多问题，当然也不仅是她的问题，这个社会原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5

“韵韵，最近你有没有听说亚亚的消息啊？”“没有，好久不联系了，她怎么了？”亚亚前不久刚生了二胎，生活应该相当惬意。“听说她当领导了。”“领导？！”韵韵有点震惊，不过才几年的光景，亚亚当了领导？曾经还很平庸的亚亚真的实现了当初玩笑般的愿望。

确实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同一时间工作的亚亚，曾经的她们如影随行。亚亚是个沉稳苦干，很有韧劲的女孩；不像性格直来直去，完美主义敏感的韵韵。她们每天腻在一起，加上工作性质相仿，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韵韵平日里总是会利落的完成各项工作，工作忙完以后她喜欢做些手工和十字绣。亚亚却一直在单位加班，工作到很晚。韵韵说她太拼了，她说：“我们领导喜欢我们加班，没办法，单位人才济济，我得多用功才行。”

又一次两人吃方便面时韵韵问她，“亚亚，你说我们这么穷，以后能发财吗？”韵韵傻乎乎的说：“会不会以后你飞凰腾达，我却越混越差。”“瞎说什么呢，我们肯定能一起当官发财。”“真的吗，当然是真的。”“那我们一起努力，当官了你要第一个通知我，我没钱你得救济我啊……”韵韵边跟她撒娇，边往嘴里塞进了一大勺饭。“希望有那么一天吧”亚亚也笑着说。

亚亚工作真的很拼命，很多时候韵韵遇到问题打电话给她，想和她说说心里话的时候，她总说自己很忙。韵韵一直等她，等到她回到家切好了水果等她，亚亚也依然忘记了韵韵到底给她打过什么电话。

次数多了，韵韵感觉亚亚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敷衍，不免有些失望。究竟啥时开始陌生了呢？很多时候隔阂大概是从一句凉心的话或者不再期待的眼神吧。人与人之间脆弱的关系有时候真的就是那么脆弱。

韵韵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通电话。她被上司整的很惨的时候，哭着第一个给亚亚打电话。亚亚在电话里安慰了她几句，“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韵韵还是没有平静下来，继续抽噎着。

“怎么办？这个当然是你自己的选择，别人也无法帮你决定。”亚亚冷静的说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找领导理论吗？还是离开这个鬼地方？”韵韵真的很想亚亚能倾听她的烦恼，帮她出出主意。沉默，可怕的沉默。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空气那边传来“如果你觉得严重的话你就自己看吧。”

“难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吗？”韵韵颓然的挂了电话。那一刻人心也可以和天气一样寒冷，干净利索的回答却让人心里涌起无限的凉意。

是自己太依赖亚亚了吗？还是在亚亚的心里，负能量的她让人无比厌烦的呢。她的工作比朋友重要很多很多，或者，她根本没有当她是朋友，她应该自己躲起来一个人治疗伤口吧，韵韵悲哀的想着。再后来随着单位的搬远，她们都搬离了现在的宿舍。自然少了联系。

6

几年过去了，韵韵的心早已不再像当初那样总是轻易被掏空，硬生生的疼。她习惯了这一切，尽管这一切是那么让人无力。韵韵结婚了，工作和生活都平静得让人一眼到底。她安慰自己大概这是生活吧。

没想到几年前随口说的话亚亚真的实现了。其实也很正常，那么拼命的亚亚，即便开始并不那么出色，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当时凡事高出一截的韵韵却越来越窝囊。她想起她们当时的玩笑，“说第一个通知她的话”显然她已经不记得了或者没太当真。韵韵还是想恭喜她，她在手机上输上字又删掉，太久没联系了，恭喜的话都不知从何而起。也许亚亚也未必想让她知道的吧，人一旦有了芥蒂以后，连恭喜都会觉得是多余的呢。

她一遍又一遍的打游戏，敲击键盘，也一遍一遍的问自己的心：为什么自己这么失败？自己真的是个Loser吗？

7

“妈妈，你在打什么游戏呀。”儿子夏令营回来，他乖巧的问她。“你自己玩吧，妈妈在玩通关。”韵韵胡乱的敲着键盘。

“妈妈，我也想跟你一起玩。”“你会玩啥呀，小朋友不能玩的，眼睛会坏的。”韵韵严厉拒绝他，“好吧。”儿子虽然有点不乐意，却还是遵从妈妈的决定。“妈妈你也要注意眼睛呀，不然你眼睛也会坏的。”

儿子很听话，还去药箱里翻了一瓶眼药水给她。“妈妈我帮你滴眼药水吧。”韵韵点点头，儿子对准韵韵的眼睛，细心的在她的眼里挤上药水。“妈妈你的眼睛再也不会疼了。”儿子喃喃的说着。韵韵仰着的头一直不敢低落，她怕自己的眼泪会不小心滴下来。

儿子帮她滴完药水就去写作业了。韵韵转过头看他，他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写着，时不时的挠个脑袋，像是在思考。儿子那样的专注的神情，像极了当初的自己。想想自己因为疏忽，因为失意，确实好久没有耐心的陪伴过儿子了。

“妈妈，我想让你看一下我写的作文，可以吗？”韵韵轻轻的店了点头。

“老师布置我们一篇作文叫‘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遇到任何事情都会冲在最前面保护我们。每次他都会跟我说要做个勇敢的宝宝，才会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妈妈是个会计，她希望我们可以住进大大的房子，所以工作一直很努力。其实妈妈的愿望是带我们去环游世界，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打打游戏，最近妈妈经常会打游戏，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妈妈的心情好起来，希望有一天妈妈能实现她的愿望吧，我的好妈妈。我爱你。”看着儿子写的稚嫩的字，对母亲透明的充满温暖的爱。韵韵觉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是觉得自己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或许，或许……现在还不算太迟吧。

8

韵韵想起了儿子期待的眼神，她也回忆起了朋友努力的模样，她看着河边奔跑的人们，也和他们一样不知疲倦的奔跑起来，直到汗如雨下。她越奔跑思绪就越清晰起来：是时候改变自己了。“我可以吗？”河边的风呼啸而过，没有答案。她对着河对岸的山心中默念：“我一定可以的。”

韵韵看着老公，无比坚定的说：“老公，我要换工作了。”老公一脸的惊鄂，很快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你开玩笑的吧，你工作不是做的好好的嘛？！现在工作又不好找……”

“是的，我知道。曾经我也觉得自己奔跑起来会很累，可是停留在不转弯的原地就不会累吗？”韵韵说：“你不是说步履沉重所以会跑不远的吗？！你看，一旦有了答案以后，跑再远也不觉得累呢。”

老公看着韵韵一脸坚毅的神情，拍了拍她的头，什么也没有说。韵韵边跑边笑着说：“老公我去做导游，我们环游世界好不好。”她的脚步不再沉重，身体也越来越轻盈。她想好运尽管会迟到，但它也一定也会到来的不是吗？！